他掙紮得更劇烈,近乎瘋狂地想抬頭仔細看看賦予他新生的人。
但一瞬之後他又強迫自己冷靜,像是害怕驚擾一場美夢。
他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他苦等的“變數”,還是如往常一般,只是劇情細節上的“偏差”。
“怎麼,不服?”
不等他反應,踩在臉上的鞋履已經移開,卻又踩在他的胸口,傳來壓迫與窒息感。
他毫無防備,正撞入一雙烏亮的眸。
年輕的貴公子逆著光,居高臨下地看他。眉目輪廓在明暗光影的映襯下愈加深邃,本就是鋒銳英氣的長相,此時眼神冰冷,氣勢便愈發迫人,莫名加劇胸口傳來的窒息感。
卻叫他更興奮,渾身都發抖——
這樣的眼神,他從未在謝妄之身上見過。
本該如牽線木偶般的人,活了。
但與池無月的興奮不同,謝妄之只感到憤怒,眼眸微眯,聲音愈冷,“看來,是我從前對你太好了。”
修仙界中尊卑有別,世家之內等級更為森嚴,對於奴隸的管教自有一套法門,其一便是在奴隸臉上刻印,用以昭告他人、羞辱奴隸。而被刻下奴印者也無法違抗主人,生死不由己。
從前的他極喜愛池無月這張臉,即使對方目無尊卑,他也樂意縱容,沒捨得給人刻印。
但現下賤奴屢次挑釁主人威嚴,只令他回想起夢中自己的悽慘下場。
他改主意了。
謝妄之收回了腳,單手操控靈力絲繩把池無月從地上拽起。
隨即伸出兩指捏住對方的下頜,輕佻隨意地來回轉著對方的臉打量,卻還和從前一樣寵溺似的,輕笑問:“你想要我在你臉上畫什麼圖案?”
“……隨公子喜歡。”
聞言,對方神色一怔,隨後乖順垂下眼睫,嗓音低軟,襯著半邊臉頰上紅腫的巴掌印,瞧著分外惹人憐惜。
這時候才來討饒扮乖?
謝妄之心中冷笑,並不打算停下。一手掐著池無月的下頜,另手指尖凝聚靈力,開始繪制奴印。
黑褐色的樹幹順著少年的脖頸攀緣向上,在無暇的另一側臉頰生出數條細長枝幹,豔麗的紅梅點綴其間,似能嗅到清寒香氣。
“呵,不愧是我。這奴印很襯你。”謝妄之散去靈力,捏著少年的下頜欣賞自己的傑作,接著隨意甩開手,撥開眾人往外去。
“兄長,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晚飯讓池無月給我送來。走了。”
謝妄之專注,目的達成便自顧離開,所以並未注意到堂裡眾人表情詭異地呆滯,木偶一樣,維持著同一動作好久。
他也並不知曉,身後有人望著他的背影,目光熾熱粘稠,似是探究,又似是想把他吃下去。
刻奴印也算與天地立約,受法則約束與保護,會消耗一定靈力。謝妄之有些疲憊,回到自己的住處歇息。
直到此時,他仍然分不清現下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無意識地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視線沿著掌紋寸寸劃過,仔細體會靈力在身周經脈遊走,充盈的力量感。
接著忍不住站起身,盡力地伸展、側腰,同時伸手去摸自己後腰的某處,指腹反複摩挲,確認劍骨所在位置的肌膚完好無損,沒有傷口。
他又召出自己的本命劍隨心,在聽到回應的清脆劍鳴之後,謝妄之陡然眼眶發酸發熱,捧著劍看了許久。
隨心出鞘,劍身寬不過二指,通體冰藍,明亮光潔,清晰映出他的面龐,周身散出一圈雪白華光。劍柄紋刻複雜高深的增益陣法,圖案繁複精美。
在夢中,他被剜去劍骨淪為殘廢之後,隨心也變成了一把廢鐵,直至最後救他一命,徹底崩毀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