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
他猝然發笑,胸中殺意沸騰,雙目猩紅一片,下頜沾了大片血汙與狼毛,狀若癲狂,渾身浴血,宛如一尊殺神,天上銀鈎不及他半分淩厲孤峭。
在幾只狼同時向他撲襲時,死水般的識海猝然傳來一聲嘹亮劍鳴,冰藍色的流光穿破夜色,所經之處,鮮血如霧般散開。
而後,那柄劍自虛空緩慢墜落,冰藍色的劍身散出瑩白華光,卻如螢火撲朔,像是一道隨時會消散的虛影。
是隨心劍。
謝妄之陡然睜大眼,驚喜非常的同時亦悲慟不已,視野一瞬模糊,鼻尖酸澀。
下一刻,藏於暗處的狼群向他奔襲撲咬,他本能地握住劍柄,感受著身體短暫的力量充盈感,與之廝殺。
他一次又一次揮劍,劍鋒所及之處,狼群化作枯骨,在他腳邊堆疊。
直到最後一匹狼被他貫穿喉骨釘在地上,識海又響起一聲劍鳴,喑啞得聽不清。
不等他反應過來,手中劍寸寸開裂,碎成星塵,一息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如一片新雪落於指尖,只殘餘一抹冰涼濕潤。
劍柄消失,緊握的指尖終於能掐進掌心。
謝妄之卻陡然脫力,跪倒在一片狼屍中,久久靜默,淚痕爬了滿臉。
淪為殘廢之後,他已沒有靈力再驅動隨心劍,也再無法支撐隨心執行的消耗。
但隨心奉他為主,甘願以本體崩毀為代價,最後一次為他效勞。
痛失愛劍,彷彿硬生生從胸口剜出一根肋骨。謝妄之被淹沒在巨大悲痛中,忘了此時正身處危機四伏的密林。
在他心神鬆懈時,後頭忽然又傳來一道破空聲響,有什麼東西在向他急速靠近,似是又一隻猛獸向他撲咬。
直到對方臨到近前,他才回過神,想起身躲開,但方才殺滅狼群已用盡他所有的力氣,此時的身體當真如一灘爛泥,他再站不起來。
甚至其實無需再經受什麼,他已然撐不過今晚。
但他並未受到預想中的攻擊。
只聞見一陣刀劍入肉般的噗呲聲,繼而是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聲,最後是重物轟然傾倒在地的巨大悶響。而後萬籟俱寂,只剩胸口雷鳴般的跳動與劇烈的喘息。
他緩慢地一點點回過頭,只見那隻本要襲擊他的野獸正躺在地上,被咬開喉管,鮮血淌了一地。
而那隻野獸的身邊是一頭黑狼。
身形碩大,如山一般將他籠罩,渾身皮毛烏黑發亮,月光落在上頭,如水流淌。蓬鬆毛發無風自動,邊緣形狀模糊,如雲如霧。
“小白?!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謝妄之神色微怔,心頭猛然湧上失而複得的驚喜。松一口氣的同時,接踵而至的是難言的憤怒與委屈。嗓音都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
他顧不得太多,當即向小狗爬過去。
那頭狼向他俯下身,吻部輕觸他的頭頂,吐息潮熱。
謝妄之莫名眼眶發酸,忍不住低下頭。烏發向兩側垂落,露出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滿身汙濁,似被折了羽翼、摔進泥中的鶴。
朦朧視野中,似有一人跪在他身前捧起他的臉,溫熱指腹輕柔拂過他的眼角,嘆息一般喚了聲“公子”。
“……?”
謝妄之神色一怔,陡然睜大眼,面前那人的相貌隨之變得清晰。
果真是池無月。
“滾!”
他猛然掙紮著要退開,但對方不肯輕易放人,手掌錮住他的後腦,上身壓低,以一種有些扭曲的姿勢吻在他的額頭,輕笑問:
“為什麼要躲,你不是一直在找我麼?”
“60……我終於能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