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說,怎麼可能有汙染物的完全體能變得這麼誇張。
像天氣一樣。
但是話沒說完,他突然想到了黑霧。
如果在見到黑霧之前,有人跟他說有這樣的汙染物在,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用那句話回答。
他現在不會了,他已經見過了黑霧,親眼見過。
飄在天邊,層層疊疊,像大自然親手施下的雲障,厚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不管是人類還是汙染物,在大自然面前,何其渺小。
倏爾,沃自心想起來了什麼。他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無比,瞳孔震蕩,嘴唇蠕動了半天,低聲說道:“隊長......他真的是人嗎?你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嗎?”
那一瞬間,索徑的臉和黑壓壓的霧氣連在了一起。沃自心想起了他和索徑對峙的時候,男孩的雙眼無神,卻黑得發稠,像是有黑色的霧氣要從裡面流出。
他産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索徑......會不會就是黑霧?
黑霧會不會就是索徑?
沃自心的聲音發著抖,後怕油然而生,像是有人正在對著他的耳邊吹氣,吹得他魂都飛了。諸明知按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施加力道,悶痛讓沃自心回了神。
“自心,聽我說。除了體溫,索徑的一切都符合人類的標準。”諸明知頓了頓,“太標準了。”
標準得,讓人心生恐懼。
索徑把裝著物資的箱子給了寬肩汙染物。
寬肩汙染物不情不願的接過去,然後彎下身子,讓索徑爬到它的肩上。童遊把懷裡抱著的防護服給了索徑,看他穿上,然後又拿出諸明知給的p3,耳機自己戴了一個,分給了索徑一個。
寬肩汙染物開始前進,步子很穩,迎著夕陽,他們能在陽光徹底消失的那刻回到山洞。
耳機裡播放著不知名的歌曲,索徑表情麻木,吵得他耳朵疼。他想把耳機摘下來,但是他不捨得。防護服穿在身上很悶,他也不習慣,他想脫下來,但還是不捨得。
童遊珍而重之地捏著諸明知父母的照片,讓夕陽隔著背面照著他們的臉,表情慈祥又溫暖,這就是曾經存在過的生命。
童遊想了想,對索徑說:“其實,就算諸明知沒有拜託我,我也會離開山洞的。”
索徑緩緩扭過頭,看向童遊。他現在對‘離開’這個詞很敏銳,像聽到鈴鐺就會甩尾巴的狗,只不過狗甩尾巴是高興和示好,他聽到這個詞只會變得緊張。
童遊沒注意到他的反應,繼續拿著照片看日落,“因為我要去找朱姐,而且,我在這裡太久了,我還沒去過s區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朱姐在什麼地方,但是那裡對你來說,可能會很危險。”
索徑聽懂童遊說的意思了,但他找了半天,沒有在童遊說的這麼一串話裡,找到關於他的內容。他生怕童遊再離開,也怕童遊哭。其實他學會了很多,學會了用人類的身體行動,學會了拿筷子,學會瞭如何念自己的名字。
但是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不能違背童遊的想法。
他不能再趕走童遊珍視的一切,童遊一旦流淚,他的嫉妒沒用,他的憤怒沒用,他的霧氣觸手統統都沒用。
他像是終於找到了最正確的那枚拼圖,似懂非懂地知道了什麼是有用的。
“不要害怕,不要哭。”索徑說,“我和你一起去,陪你很久。”
索徑的臉藏在了面罩下,一貫沒有起伏的聲線更加沉悶,但不知為何,就像感受到汙染物的想法一樣,童遊在大腦深處感受到了異樣的不安。
童遊的視線從照片上移開,落在了索徑身上,定定注視著他。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感受到索徑的想法,但是受這個情緒的影響,他因為索徑的承諾,感到安心。
他態度的轉變是在一瞬間。開口向清道夫換來一件防護服,就是他同意索徑留下來的證據。
這其實並不太難,畢竟他剛開始對索徑的抵觸也只是擔心自己身邊的汙染物害他異變得太快。
或許是因為對和他是同齡人的索徑感到新鮮,或許是朱姐的離開讓他受到了影響,也或許是索徑找回來了爺爺,童遊新奇的發現,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