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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身份暴露

崔良聽到這話後忍不住望了段嚴玉一眼,如他這般崇武之人,見了段嚴玉這樣的身手,很難沒有反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把話題繞了回去,“所以兩位上我太平寨,究竟是為了剿匪還是為了招安?”

謝緩反將話題拋了回去,“寨主怎會認為我們是為了招安而來?”

崔良目色沉沉看了謝緩良久,沉默了好一陣才嘆著氣說道:“那日在平坳道,我也見過閣下馬車上的軍旗,是蕭家軍的。蕭家軍軍風嚴正,將軍士卒親如一家,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運氣,不曾投身在蕭家軍中。”

謝緩瞭然點了點頭,問道:“所以寨主從前進的是護國公麾下?”

崔良也頷首,答道:“彼時我軍職低下,不曾見過護國公,只覺軍中烏煙瘴氣。但聽同僚說,蕭家軍悍勇,軍中上下一心,將軍身先士卒,小兵赤膽忠心。這樣的蕭家軍才是我原本想要報效的大軍,可嘆我沒這個福氣。若是蕭將軍知道我山上養有難民,或許還有招安的可能。”

謝緩靜靜坐在一旁,等著崔良說完才開口道:“若我此次不是為了招安而來呢?”

崔良眸色一滯,眼中捲起深沉的黑色,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語氣決然:

“軍中人多,如果大軍執意剿匪,我也自知抵擋不住。但我這些兄弟都是走投無路才上的山,還有這些老弱婦孺,若不是沒了活路,誰願意翻山越嶺到我這窮山溝來。崔良願一死,只求給我山上眾人一條活路。”

他說得誠懇,全然將身家性命拋之腦後。

謝緩默不作聲,他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直直看向崔良,眸光平靜如水,可細看似乎又隱藏著一抹洞察人心的微光。

崔良沒有瞧見,他垂著頭自顧自說話。

“石頭的阿爹是個匠人,手藝不錯,就是在城裡也多的是高門人家的老爺請他做活。你知道丹陽城的魚服別院嗎?那兒的琉璃瓦就是他爹帶著人燒的。”

石頭家裡的故事謝緩聽他說過,是一家可憐人。

謝緩心中微嘆,又聽到崔良的後半句話,立刻問道:“魚服別院?就是近來八皇子下榻的別院?”

崔良點頭,雖然笑著朝謝緩攤手比了個數字,語氣滿是嘲諷。

“那座別院是陛下昔年東巡到丹陽城,專門為他建的,花了五千萬兩白銀,但陛下只在那裡面住了二十天。五千萬兩啊,都夠賑好幾次災了,天災人禍,抵不上他一座房子。”

大招皇帝愛巡遊,謝緩也早知道這件事,若不因這個癖好,大招皇帝也沒有機會在邊境遇到他的母親阿依慕。

謝緩面上沒有太多表情,只靜靜看著崔良悲愴的笑容。

“石頭的阿爹死在新修的園子裡,當官兒的嫌晦氣,一個銅子兒都沒給。他難道沒錢嗎?他修園子選的最好的楠木,漆柱用的最好的紅漆,就連園子裡一株小小的花樹都比人貴。”

“他只是不想給而已。”

“還有阿鐵。他和殘腿的父親相依為命,靠兩畝薄田為生,賦稅高得可怕,每年都要繳納七成以上。他父親又是個殘疾,耕種不能幫忙,就想著做傘補貼家用。結果做了沒兩年,又冒出來一項叫什麼‘桐油稅’的雜稅,賣傘的錢尚不夠交稅的,他父親沒了指望,更覺拖累兒子,當夜就跳了井。”

……

這樣的故事,崔良似乎能從白天說到晚上,根本說不完。

謝緩面上沒有動容,似鐵打的心腸,他只說:“寨主說這些做什麼?”

崔良深吸一口氣,朝謝緩和段嚴玉抱拳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他嚴肅說道:“若是剿匪,崔良願意一死,可我山上都是活不下去的可憐人,求兩位留他們一條活路。”

段嚴玉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出身皇族,很少有機會見到底層百姓的生活,崔良說的這些他從前只在書上看過。石頭、阿鐵……這些人他都曾經見過,個個都是豁達爽朗的性子,哪裡能看出曾經經歷過這些。

他嘆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只皺眉看向謝緩。

謝緩也站了起來,他朝崔良走了過去,每走一步就說一句話,一聲比一聲沉重有力。

“他們本就是活不下去才上的山,寨主何以認為你死了,他們反倒有了活路?什麼活路?讓石頭再去繼承父親的手藝嗎?讓阿鐵再回去種田嗎?一輩子磨在田地裡,哪一日又遇到災年,再提著鋤頭上山為寇嗎?也是,好死不如賴活,能活幾年是幾年,寨主以為這樣的活路如何?”

崔良雙眼猩紅,他死死瞪著謝緩,咬著牙低吼問道:“那你說該如何?!”

謝緩說得平靜緩慢,每一個字都咬得極清楚,字字鏗鏘。

“丹陽城青石鋪路,樓宇精緻漂亮,大招都城邕京更是花天錦地,更別說雕欄玉砌的皇宮了。那座皇宮的主人住在全天下最好的屋子裡,他根本看不上五千萬兩雪花白銀修起的魚服別院,那甚至比不上宮中最偏僻的殿苑。崔寨主,這些地方雖好,卻沒有給石頭的路,也沒有給阿鐵的路,狼口山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走上這樣的路。”

“他們想要活路,只能自己另起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