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緩聽此突然噤了聲,他安安靜靜看著揹著自己的段嚴玉。
段嚴玉雖然身體健壯,卻也怕熱,兩條寬松的袖子早早撩了上去,露出一雙修長結實的手臂。經了一個夏日,他曬得黑了兩分,英俊的面龐呈健康的小麥色,豆大汗珠順著兩鬢往下滾,沿著下巴墜了下去。
謝緩不言,只靜靜扯了扯頭上的鬥笠,將其朝前移了兩分,往段嚴玉頭上擋。
段嚴玉有所察覺,卻只有腳上的步子慢了一瞬,下一刻又恢複如常,一句話也沒說。
也不知這樣安安靜靜走了多久,段嚴玉才終於開了口,問道:“你很重視那個崔良?”
段嚴玉走得很穩,謝緩趴在他背上一點兒不覺得顛簸,反而舒服得快要睡著了,聽到段嚴玉突然出聲問話才醒了醒神,語氣慵懶道:“唔……他武藝不錯,心性也好,又從過軍,手底下也有人。我要回邕京自然不能跟著蕭雁君的人回去,可獨身回去到底太冒險了,有人跟隨是最好的。”
段嚴玉沉默一陣,走出去好遠才說道:“我一個人也能保護你。”
謝緩趴在他肩頭低低笑了起來,好半天才輕聲細語說道:“可九郎並不是跟隨我,你是與我偕同。”
段嚴玉又靜了一陣,良久才輕哼了一聲,“慣是會花言巧語。”
話是如此說,可段嚴玉眉間一鬆,眉梢輕輕挑著,眸中有柔和的輕波流動,連眼尾都翹起染了笑意。
謝緩笑出聲,歪著頭小聲問:“你不愛聽嗎?”
聽到謝緩此問,段嚴玉忽然不答了,只不自在地直了直身子,又忍不住咳了兩聲,然後大步朝前走去。
下了山路,臨近城門,天上的日頭也弱了些,西邊的血日像一攤燒化的紅蠟。
段嚴玉把謝緩放了下來,又趁著四下無人重新將人皮面具貼到臉上,再拉著謝緩往進城的大路上走。
城門依然把守嚴格,三三兩兩的難民在城門前徘徊,又被守門的小卒斥得往後退,卻捨不得離開。
難民總是救不完的,去了前一批,又來新的一批。
謝緩看了幾眼,見城門外的老柳樹下臥著一對父子,那老人家靠樹躺著,嘴唇青白起皮,不是餓的倒像是曬的。
酷暑難熬,可父子二人還是在城外守了一整日,似乎想等城中的官員心軟,能放難民們進城,又或是發發善心,在城外施粥一回也是好的。
謝緩嘆了一口氣,扯下身上的水囊丟了過去。
那對父子中的年輕人愣了愣,回過神後立刻撿起水囊朝謝緩欣喜若狂地磕頭,末了才扯了塞子給老父喂水。
見到這邊的動靜,其餘難民也一個個圍了過來,可看謝緩給出去的只是一個破爛水囊又紛紛搖頭走開。
謝緩沒再看,撇開頭朝前走得更快了。
到了城門口,兩人拿出蕭雁君提早準備好的身帖路引,順利進了城。
“先回客棧吧。”
謝緩說道。
段嚴玉自沒有反對,向謝緩點了點頭。
兩人回了客棧,剛進門就遇到春生,小隨從急急忙忙撲了上來,抓著謝緩前看後看上看下看,擔心道:“公子!您可回來了!哎呀,好像瘦了,也曬黑了!”
謝緩伸手戳他腦門,沒好氣道:“胡說,我這身皮可不容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