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屏風後漸漸顯出一個影影綽綽的高大人影。
他從衣帳走出,低低垂著頭,抬起右手撩開身旁的幔帳,墨黑衣袖與雪白幔帳混在一起,彷彿一張融在水中後化在一起的太極圖。
段嚴玉走了出來,身上僅穿了一身黑色褻衣。
好得很,衣裳都已經脫了,就等著直接上床了。
他捏著手腕動了動,腳尖一轉直接朝著床榻去了。一屁股坐下後再蹬掉鞋翻身滾上床,直接躺了上去,還扯了被子蓋住小腹。
末了,段嚴玉扭頭看向謝緩,說道:“還不睡?她說了好久,站得我腿都麻了。”
語氣過於理直氣壯,彷彿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
謝緩:“……”
謝緩氣笑了,快步走過去,伸手就去扯段嚴玉的臉皮,還恨恨道:“讓我瞧瞧,你這是長了多厚的臉皮。”
段嚴玉任由他在自己臉上和麵,一會兒扯拽,一會兒揉捏,讓他撒夠氣才圈住謝緩的手腕將人一把拽上床。
他力氣大得很,一手扯著謝緩的手腕,一手圈住謝緩的腰,反手一使力就環著人旋上床。謝緩都愣住了,待他回過神時人已經躺到了裡側,段嚴玉還正撐著手臂解自己的外衣。
段嚴玉甚至還說道:“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他說得義正言辭,倒顯得謝緩似乎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一邊說話一邊還伸胳膊將試圖伸手打自己的謝緩箍住,又扯了被子往人身上裹,三兩下就把人用錦被包得嚴實。
做完這些,段嚴玉才揮出一道袖風扇滅了燭火,也抱著人閉了眼。
謝緩又氣又笑,覺得段嚴玉自離開大祁後就少了些架子,多了兩分市井無賴,全不像往日那個高貴的攝政王了。
他在被子裡蹬腿踢了段嚴玉一下,又看躺在身側這人緊閉著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也是沒了法。夜闌人靜,謝緩的睏意也席捲上來,最後只能由著段嚴玉躺在身側,也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待身旁傳來輕緩的呼吸聲,段嚴玉才又睜開眼睛,偏過頭看向謝緩。
屋裡黑暗一片,饒是段嚴玉的眼力再好也不能在夜色中視物,他明明看不清,卻還是認真望著謝緩的臉,甚至還貼近數了數他的睫毛。
他盯著人看了許久,最後才掀開被子下床,輕手輕腳走到窗邊,凝望窗外。
夜色中忽然得見一隻漸漸放大的黑點,像一隻朝這邊飛來的鳥禽。
兩息功夫,它飛快展了翅膀飛過來,模樣也越來越清晰,竟是一隻在夜色中翺翔的鷹。
段嚴玉注視著那隻鷹,雙手垂下,右手手心裡握著一支信筒。
謝緩並不知道段嚴玉在他睡著後都做了些什麼,他現在的心思全放在祈雨大典上。
時間轉瞬即逝,須臾便過了兩月,瀧河東岸的祈雨臺即將建成。
兩個月,雖然仍舊沒有下雨,但天氣已經越來越冷了,謝緩的屋裡已經生起了炭盆,身上也重新裹上那件白底繡竹紋的鬥篷。
這鬥篷還是昔日在鄢都時段嚴玉送他的,當夜他逃出鄢都,披的正是這件鬥篷。
段嚴玉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靜靜看著手拿銅鉗翻弄炭火的謝緩,有些後悔沒有將自己那件黑色鬥篷帶出來。
謝緩並未留意段嚴玉的眼神,他抬頭看向剛回來的阿鐵,說道:“這兩個月辛苦阿鐵兄弟了,快坐下來烤一烤吧,再喝口熱茶。屋外冷,也好驅一驅寒氣。”
可惜這屋裡怕冷的只有謝緩,阿鐵聽了之後連連搖頭,沒坐下,卻沒拒絕謝緩的茶,端起來就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末了,他用袖子抹了嘴,又豪爽道:“不用烤火!一整天都在祈雨臺搬石頭砌牆,熱得全身都是汗!”
說到這兒,他又忿忿不平起來。
“真是見了鬼了!”阿鐵說道,“你猜我們每天修那勞什子祈雨臺,能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