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膚及髓於黎元,載覆民心,可見日薄虞淵,今是貞元會合之時。”
相裡彧臉色陰沉,目光也霎時冷了下來,垂下的睫毛在臉上映出一片陰翳。
他盯著那面巨石看了許久,終於才轉開視線望向最開始溜須拍馬的翰林小官何楊,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只一雙盯著人看的眼睛裡滿是森冷寒光。
何楊慌了神,沒一會兒就汗濕了脊背,內衫料子濕噠噠黏在後背上,如一張褪下的冰冷蛇皮。
他怕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癱軟到地上,軟腳蝦一般沒了一絲力氣,連磕頭都不敢,只能蜷著脊背縮在地上,抖著嗓子求饒。
“陛下……陛下饒命啊!饒命啊!”
……
祈雨大典卻是鬧了一出笑話,雨沒有求來,反而更像是坐實了“神譴”的流言。
百姓們不懂詭譎爭鬥,他們只知道瀧河是護城河、護國河,是龍脈所在。可就是這河裡浮起了這樣一個怪石,上面還寫著這樣的怪話。
一時間,滿城風雨。
“這是神詔啊!”
“肯定是啊!什麼石頭能在水裡浮起來?!”
“完了……大招真的要完了!”
“這可怎麼辦啊……肯定是上頭的人昏聵殘暴,這才觸怒了上天!”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年初的洪澇,夏天的大旱都是老天爺降下的懲罰啊!”
……
最近一段時間,但凡出城,聽到的全是這樣的聲音。
謝緩便裝出行,並沒有穿那件昂貴的鬥篷,只過了一件厚厚的棉袍,整個人都臃腫了一圈。也幸好邕京地處偏南,沒有鄢都那樣冷,若是在鄢都,這時候只怕已經開始下雪了。
他拉著段嚴玉遊逛在街巷裡,耳邊聽著行人的議論,手裡還握著一個青橘相間的橘子。
攤子前坐了一個大娘,跟前放了兩個大竹筐,裡頭全裝著這樣的橘子。
“誰說不是啊!這罰的哪是那位,罰的是咱老百姓!我看老天也是糊塗,它要降下神罰,那就盯準人啊!降個雷直接把他劈死啊!”
這位大娘更是個大咧咧敢說的,她剛扭頭同身旁買菜的嬸子說完話,又轉身看向謝緩,瞧他拿著橘子在攤子前站了好一會兒,沒忍住問道:“哥兒,你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別擋著我做生意啊!”
謝緩聽完那頭的議論,又忙扭頭看向大娘,點頭道:“要買,要買。嬸子這橘子怎麼賣的?”
大娘伸出手掌比劃了一個數字,開口說道,“十五文一斤。”
謝緩瞪圓眼,驚道:“這麼貴?肉價也才二十二啊。”
他和段嚴玉今天是出來置辦年貨的,這活兒本來該春生做,可謝緩最近在院裡悶了許久,覺得無聊,非拉著段嚴玉出門逛菜市肉市。
離年關還有一個月,曹嬸子早幾天就說要買些肉做臘味,一直沒買,正巧謝緩和段嚴玉今天出門給辦了。
段嚴玉站在他身旁,手裡提著一個竹籃,裡頭正放著一大塊鮮肉和幾條肋排。
攝政王買菜也是頭一回,頗覺新鮮,又是和謝緩同行,他就更高興了。
如果……肉市的味道不是如此腥臭就更加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