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北心裡一陣酥軟又一陣失落,想起小時候他媽老拘著不讓他吃甜食,他跑奶奶房裡,老太太偷偷摸摸給他嘴裡塞一塊水果糖,甜的,可惜一會兒就化了,剩下一點兒香氣留在嘴裡。
那麼美的滋味,後來幾十年沒嘗過——汪子聿笑起來就那樣兒。
他知道那幫人一時半會兒散不了,於是送汪子聿回去這段路磨蹭出了破天荒創紀錄的一個小時,美滋滋的,自己也覺得挺不要臉了,所幸汪子聿沒看時間,下了車就直接往小區裡走。
莫筱北在後頭跟著。這片小區還是80年代建的,灰色的筒子樓,四、五層就到了頂,在高樓大廈的北京要找到也挺困難了,白瞎了這麼好一塊地皮,他沒話找話:“我聽說這塊兒可要拆遷了啊,你找好下家了沒。”
汪子聿“唉”著笑了聲:“房東跟我說了好幾次了。不是在慢慢找著嘛。”
“我看要有合適的,你自己買套。”
汪子聿很輕的“切”了一聲,繼續往前走:“現在房子多貴啊……”
後頭就沒了聲,半天,他才聽著莫筱北叫了聲:“子聿。”他愣了一會兒,又聽到莫筱北猶猶豫豫叫了聲:“班長……”
他回頭看著他,眼睛裡一汪水,笑起來波光瀲灩的:“怎麼了,筱北?”
莫筱北張口結舌了半天,終於一咬牙:“那什麼,我那有片房子要開盤……要不我給你留一套唄。”
汪子聿看他半天:“你那兒的房子都幾萬一平了,我哪兒買得起啊。”
“我送你啊。”莫筱北急了,才說出口,就看到汪子聿指了指旁邊一棟樓,眼睛閃閃發亮:“不是送到了嗎?”
汪子聿笑出聲來從口袋裡掏鑰匙開樓下防盜門:“行了,筱北。我該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去接他們。”
他進去鎖了門,隔了鐵柵欄看著垂頭喪氣的莫筱北,跟探監似的。莫筱北大概也糊塗了,搞不清是自己進去了還是汪子聿進去了,就站在門口那麼看著。
汪子聿笑眯眯揮了揮手,轉身摸著黑上樓——路燈又壞了。
他住四層,開了門,兩室一廳的房子,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傢俱什麼的都是老的,十來年了,租他房子的那對老夫婦,子女跟鳥兒似的早飛到了國外,開了門給他看房子的時候笑著說:“這還是我們二十年前的新房呢,真不捨得讓外人住。”
想起來他笑了,脫了外套丟床上,去浴室洗澡,在浴室裡對著鏡子聞了聞自己的毛衣袖子,全是煙味兒。
等出來的時候就清爽了,屋子裡暖氣開得熱乎乎,北方這點永遠比南方強,無論外頭怎麼天寒地凍,進了屋就是暖的。他用幹毛巾擦著頭發上滴滴答答的水珠,一股好聞的檸檬味兒,擦幹了躺下又在床上眯了一會兒,才睜開眼坐起來,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半包煙。
紅色的軟盒兒,正面是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軟中華。
他不抽煙,也知道這個挺貴的。貼著鼻子聞聞,好像和別的煙也沒什麼不同,因為在車裡放久了,染了淡淡的皮革味,還有一絲微弱的泥土氣。
汪子聿想起那輛車,黑色路虎,是好車,就是車身下半截結結實實糊了一層泥,大白天開出來影響市容。他把煙丟到床頭就樂起來,露著白生生的虎牙,跟偷著了雞的狐貍似的。他想,行啊,北京的路四通八達,他要往哪兒開才能蹭了那一車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