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表示學到了,但這種事,光聽道理沒有用,但下次換她自己來,她還是做不到。
“王妃有什麼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嗎?”段鬱被挑起了興致,“有臣在,臣來助王妃一臂之力。”
越棠哼笑著說有啊,“我想上大明宮西邊角樓看日落,將軍敢嗎?”結果他聽完沉吟著,像是真思考起怎麼偷摸上城門了,越棠忙正了正色,“我開玩笑的,將軍別當真啊。”
段鬱只覺天朗氣清,心情舒暢,反正她說什麼都言聽計從,“那王妃什麼時候真想上城樓了,知會臣一聲。”
越棠沒應聲,心中卻感慨,她很佩服段鬱身上灑脫又大膽的勁頭,彷彿這世上就沒有難題——要登天?行啊那咱擺梯子試試唄——就那股勁兒,哪怕失敗也不當回事,再來唄。同這樣的人做朋友,生活都變得更帶勁了,永遠不膩味。
但若是作為臣子,落在君王眼中,只怕就是另一番況味了。越棠拿不準該不該開口相勸,偏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的眼神,被他精準地捕捉到了。
“王妃有話對臣說?”段鬱心口發緊。
越棠便不猶豫了,說:“將軍少年得志,轉眼便要登高位,往後前途不可限量,越是這種時候,越該謹言慎行,闖宮禁這種事犯忌諱的事,將軍往後還是少做吧。我知道將軍沒有異心,只是想看星星而已,陛下也知道將軍的性情,或許不會真與將軍計較,頂多就是讓將軍受些責罰。可一次兩次尚無虞,次數多了,卻架不住眾口悠悠,羅織構陷。君臣間的信任最微妙,還是不要徒增波折,去試煉這份信任了,將軍說呢?”
雖不是段鬱想象中的內容,可說出這番話,也足見她是真心為他著想,說得他心中熨帖,一陣柔軟。
唇角不覺上揚,他輕快地說:“王妃說得很是,臣心裡有數,不會太過分的。其實身為臣子,有點毛病不是壞事,臣若是又謹慎、又賢能、又事事周到,手裡還掌著幾萬大軍,陛下看臣也不見得就更順眼了。”他爽朗地笑了一聲,“名聲別太差,但也別太好,湊合過唄,臣覺得挺好,自己也輕松。”
所以他其實明白得很,越棠想,他有趣,灑脫,有本事,也有恰如其分的智慧,想來會活得很長吧!
說話間一路走,向南望,已經看不見連綿的殿宇了,視線穿過一馬平川的草場,幾乎飽覽蒼穹的每一個角落。兩人在東池邊站定,轉過身,等待傳說中三十三年一遇的流星。
“往後臣每一次看見流星,都會想起王妃的。”段鬱忽然說。
東池邊上燈影稀疏,因為眼前朦朧,聽覺似乎變得更敏銳了,越棠甚至能聽出他話裡幽微的情緒,輕柔得和夜風一樣。
“將軍令人難忘,我若再見流星,也會想起將軍的。”
“王妃總稱臣的官稱......”段鬱似乎是向她靠近了一步,聲音低下去,“其實王妃可以直呼臣名的,或者稱臣的字,桓明。”
越棠哦了聲,品咂了一番桓明二字,正要喊出口,卻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砸在了地上。
有人?倉促回頭看,什麼都沒看見,段鬱攔住她,自己向前邁了兩步,掃蕩一番後,又退了回來,“沒事,可能是野貓。”
然而緊接著又是一聲響,同先前的一樣,顯然有古怪。兩人都警覺起來,可左右看看,空曠的池岸壓根不能藏人,段鬱打算去林子裡瞧瞧。
“王妃在這裡稍等,數到一百,若臣還沒有回來,王妃就依原路返回,不必管臣。”說完便沒入了樹林中,越棠只來得及在他身後喊一聲,“小心點。”
心中默數起來,原本觀星的好心情一掃而空,一邊腹誹,國朝是出妖怪了嗎,行宮反複鬧刺客,連京城皇宮禁內都讓人提心吊膽。沒數到十,段鬱的身影已經全然瞧不見了,經過時拂動的樹影,也恢複了平靜。
十二,十三......心中愈發不安,岸邊太靜了,只能前後踱步,踏出些聲響,給自己壯膽。十八,十九......退後著,腳下忽然一崴,越棠大驚,踩到了什麼東西?適才並沒有啊!
下意識張嘴驚叫,然後一隻手捂在了她嘴上。
“別喊,別喊。”身後的人聽上去也不比她鎮定,“是......是我。”
敢情是熟人啊?越棠將橫在她臉上的那隻手扒拉下來,扭身站穩了,狠狠打量,果然是太子殿下沒錯。
“你......”她氣不打一處來,可想起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了,由不得她隨意揉搓,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深深地吸氣,好久才壓住挑釁的沖動,勉強開口問,“殿下想幹什麼?”
他拂了拂襟袖,神色已經如常,“孤有幾句話想問你。”
“什麼話一定要在這裡問?”越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情緒,“殿下可以傳臣婦去東宮謁見。”
他涼笑一聲,“王妃和段鬱在這裡看星星,孤不可以在這裡向王妃問話嗎?”
啊,段鬱!越棠回頭看向樹林,這才恍然大悟,是太子殿下聲東擊西,把段鬱從自己身邊誆走了。
這就有意思了,越棠眯了眯眼,企圖從他的臉上分辨出蛛絲馬跡,“太子殿下一直在暗中觀察嗎?如此行徑,也太不光明磊落了吧。”
“孤不光明磊落?王妃,需要孤提醒你嗎,是你在宮宴前向孤傳話的,結果王妃利用孤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