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春不明所以,掀開車簾朝外望去,卻見不遠處一道身影驅馬默默跟隨著。
車前懸掛的燈籠發出柔和溫暖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路,也照亮了她漸漸熱起的臉龐兒。
喚春心中一動,她默然放下了車簾,把自己與車外的夜色隔開,黑暗中,心口隨著馬車顛簸起伏著。
謝雲瑾只是想確認她是否平安,見她已被尋回,也安下了心,只是遠遠地跟著她、看著她,沒有再上前跟她搭話。
到家後,喚春下車,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那寬大的黑色鬥篷下,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隔著夜色,遙遙對著謝雲瑾微一福身後,方轉身進了家中。
此刻,周家眾人已等的心急如焚了。
周老夫人不見喚春同回,氣的指著周大舅夫婦的鼻子罵,罵他們做長輩的一點兒都不操心,人沒找回來,他們倒有臉先回來。都這種時候了,還在乎什麼名聲?名聲能有命重要?他們是生怕春兒名聲壞了,就壞了他們用她攀高枝兒的打算吧?
周大舅和孔夫人被罵的狗血淋頭,一句話也不敢回。
王容姬在一旁勸解著老夫人,“此事也怪不得舅姑,東府的情況還是他們東府的人瞭解,眾人留下也是幫不上忙,晉王殿下心慈,才讓我們先回來莫聲張,以免壞了妹妹的名聲。”
周老夫人聽是晉王的吩咐,這才稍稍壓下火氣。
夜深時,周必行領了喚春到家,眾人才徹底鬆了口氣,因問她究竟出了何事?
喚春做出難堪的模樣,強笑道:“快別說了,都怪我不中用,才喝了兩口酒,人就有些暈乎乎的,便去了那假山中的藏春塢歇了會兒,不想竟睡著了,醒來時連天都黑了,我一時尋不得路,恰好東府的人找了過來,這才把我送了出來。沒想到竟害長輩們白操心一晚上,這都是我的罪過。”
說完,便要跪下給老夫人磕頭請罪。
周老夫人忙摟著她,心疼道:“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要人全須全尾地回來就好。”
王容姬笑道:“怪道找不著呢,你歇那地方倒也刁鑽,誰能想到人在那裡?”
孔夫人也鬆了口氣,訕訕笑道:“藏春塢藏春塢,這下是真把春兒給藏起來了。”
眾人哈哈大笑。
周老夫人卻笑不出來,她知喚春素來端謹守禮,不是這糊塗人,此番說辭,必有隱情。因見天色晚了,也不便再細問她,遂命各自回去歇了。
回了梧桐苑,響雲又對著姐姐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她毫發無傷的,方才放了心。又見她腰帶上空蕩蕩的,不由蹙眉。
“阿姐,你的香囊呢?”
響雲又在她身上前後找了一遍,始終一無所獲,那香囊裡裝的香珍貴,阿姐平素不捨得用的,這次因有雅宴,才取用了一些,怎就不見了?
喚春怔了一怔,心有所想,卻含糊其辭道:“大約是宴會混亂,掉在什麼地方了吧,原也就是個玩意兒,丟便丟了。”
響雲擔憂道:“東西貴賤不論,但總歸是閨閣私密之物,若讓人撿著了,藉此汙衊姐姐的名聲就不好了。”
喚春搖了搖頭,安慰她道:“撿到的人若不知是我的,也不過熔了金換錢去。若知是我的……”她頓了一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知是你的又如何?”響雲好奇。
喚春搖了搖頭,臉上竟又泛起了淺淡的紅暈,她摸了摸熱熱的臉頰,低喃道:“這東西頭次戴,也沒刻著我名字,想來不會有人知道是我的。”
……
與此同時的東府。
蕭湛回到房中,第一反應是去書案前,匆匆將那幾張書法紙箋收了起來。
收過之後,心裡還是有些不安,索性抽出寫著短詩那張,在燭火前燒了個幹淨,那心中的緊張方才淡下幾分。
燒過之後又一想,自己心虛什麼?人家是出身名門,知書達理的淑女,應也不會在他的房間中亂翻亂看。
哪怕真給她看到了,一個有著良好教養的名門淑女,讀書也不過是撿那些正經的看罷了,哪兒會看這些雜書?她還能知道這寫的是什麼不成?
何況她剛剛面色酡紅,大約真是醉的不輕,一直都在床上昏睡。他這般驚慌,反倒顯得做賊心虛,欲蓋彌彰了。
蕭湛胡思亂想著,又往床榻走去。
床幔內的香味依舊不散,此間卻已經不見女郎的蹤影了。
他看著一團淩亂的床榻,床單已被她蹬皺成了一團,上邊還落了些細小的灰塵,似乎是她鞋子上落下的。
蕭湛若有所思,原是這般弄髒了他的床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