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靈道:“人都死了,傷心也沒用。”
滿福嫂大概覺得荒謬,搖搖頭,收起碗筷回廚房。
小姑也很頭痛,忍不住要責備兩句:“前兩天還要死要活殉情,這會兒跟沒事人一樣,你說你鬧這一出究竟什麼意思?我算服了。”
塗靈面不改色:“死過一回,許多想法自然和從前不同。”
姑侄兩人帶著帛金前往可憐的山榮家,滿福嫂當然不會去,她心裡其實埋怨山榮勾引她的兒媳婦殉情。
過一座小石橋,清澈的湍流下躺著顏色各異的溪流石,被陽光照射,晶瑩剔透。
還沒走到山榮家,激烈的爭執引來鄰裡圍觀,門外堵滿了人。
“咋了?”小姑緊張地打聽。
一位挎著菜籃的大嬸回道:“奉天侍者搜人,讓巧英把棺材開啟檢查,你說哪個當孃的受得了?這不鬧起來了。”
“快找鄉長來呀。”
“已經有人去了。”
小姑還在詢問,塗靈自顧擠進了大門。
靈堂就設在院子裡,喪主家的親戚抄著家夥擺開陣仗,奉天侍者也集合起來嚴陣以待,雙方劍拔弩張,白色麻布喪服和漆黑鬥篷涇渭分明。
面容憔悴的母親伏在棺木上,不準任何打擾她的兒子。
“骨仙堂搜查妖女,誰敢阻撓?!”
山榮的大伯氣得用鋤頭指著他們:“小丫頭片子,你爹都得叫我一聲哥,擺什麼架子呢!”
為首的少女臉色僵硬了一下,抿抿嘴,抬起高傲的下巴:“放肆,奉天侍者無父無母,只認骨仙和堂主,你們最好老實配合,別逼我們動手!”
“你動一下試試!”大伯青筋暴起,忽然發現人群裡一張熟面孔,當即怒喊:“伍千壽!還不過來管管你閨女!如今她可出息了,當年你做買貨郎外出,她溜出門玩兒,失足掉進河裡,是誰不顧危險把她救起來的?!”
塗靈看見一個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低頭步入院子,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他來到少女跟前,垂下視線:“果果,別為難這些叔叔嬸嬸了,昨夜那麼多人守靈,不可能悄悄藏什麼人的。”
少女攥緊雙手,繃著臉咬牙道:“我是骨仙堂肅字輩侍者,不叫果果,你莫要亂喊。”
她身側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冷聲開口:“肅臻,斬斷親緣才能成為純粹的奉天侍者,是該表明你誠意的時候了。”
說著遞給她一條鞭子。
周遭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眼睛瞪得一瞬也不眨。
少女胸膛起伏,僵硬地接過短鞭,她看著面前頹喪的父親,心裡翻江倒海,怨、恨、嫌惡、憐憫,攪在一起讓人無比煩躁,只想立刻結束這一切。
於是她揚起鞭子,甩了過去。
父親沒有反應,始終不看她,低垂的眸子熄滅了最後一點點光。
少女恨他逆來順受的模樣,於是眼睛通紅,又狠抽了兩鞭子:“走開!”
父親彷彿失去靈魂,木訥地走到一旁。
山榮大伯見狀渾身發抖,抬手指著她:“畜生……那是你親爹啊……”
旁邊的二嬸接話:“她娘去年病死她都不回來看一眼,禽獸都不如,你指望什麼?”
肅臻臉色發青,手指不住地顫抖,而其他奉天侍者則面無表情,根本沒有反應。
遞鞭子的青年把肅臻拉到後頭,自己站出來發話:“別磨嘰了,早些配合,我們也好回去交差。”
山榮娘抱緊棺木,聲嘶力竭地喊:“誰都別想碰我兒子!”
青年冷笑掃視眾人:“違抗骨仙堂,你們是不想要肉息丸了。”
聽見“肉息丸”三個字,大夥兒斂聲屏息,忽然靜下。
大伯依舊沒有屈服淫威,指著他罵道:“稚驍,你少拿雞毛當令箭,我今日便站在這兒,你們大可以從我身上跨過去,左右不過就是個死!”大伯說得激動,手掌捂住心口,嘴唇發白:“反正骨仙堂幹了那麼些缺德事,血債累累,多我一個也不算什麼!”
周圍親戚們七嘴八舌規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