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過於安靜,思緒無所遁形,越是想要逃避,害怕的東西越是撲面而來。
暴戾,殘忍,汙濁,渾渾噩噩塞滿胸膛。
就在她快忍受不住煩躁而轉為憤怒時,隔壁傳來了撫琴聲。
空靈清幽,氣韻深遠,像是沉悶的暑熱過後終於下起小雨,綿綿密密砸落,細潤透徹。
塗靈聽了一會兒,兇躁之意不知不覺消解大半,疲倦感襲來,眼皮子漸沉,她在木桶裡跌入夢鄉。
醒來水涼大半,月亮轉移至西南方,四下幽靜,琴聲早已停了。
塗靈起來擦身穿衣,掀開竹簾往院子裡瞧,那邊東廂房漆黑一片,想來溫孤讓已經歇下。
她也躺到床鋪裡,翻過身去。
今夜滿月,是陰氣最重的時候。
塗靈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接著便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後背發麻,彷彿有什麼東西悄然靠近。
她鬆弛的神經驟然緊繃,猛地扭過頭,盯住若明若暗的屋子,月光遺漏的角落一團漆黑,沒看錯的話,幽深的陰影逐步擴大,彷彿潮水向她蔓延。
塗靈正欲起身,只見一個穿華美嫁衣的佝僂女人笑著撲過來,瞬間將她吞噬。
……
夜風撩動帳幔,女子款款碎步,穿過庭院,掀起簾子,翩然走入廂房,來到床邊坐下。
溫孤讓淺眠,一隻溫柔的手撫摸到胸膛,他睜開眼,看見塗靈在月光下淡淡淺笑,目光婉轉地望著他,嘴唇微啟,欲訴還羞。
他愣了愣,正要起身,她卻枕下來,臉頰貼著沉沉跳動的心口,頭發才洗過,丁香皂角的氣味清淺縈繞。
“塗靈?”
她身上很軟,面板卻冰冰涼涼,透著股寒意。
“我有些冷,”她說:“郎君摟著我可好?”
郎君?
溫孤讓起雞皮疙瘩,推開她的肩膀撐坐起身,想問清楚她為何突然如此肉麻油膩。
誰知塗靈嬌若無骨般纏住他的脖子,略歪著腦袋,對準他的唇角吻了下去。
假如剛才還有一點恍惚和困惑,那麼此刻他萬分確定眼前的女子不是塗靈。
溫孤讓目光變得淩厲,手掌扣住她的下巴將她推開,冷冷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新娘呀。”她笑顏婉約似水,聲音柔而嬌媚。
如此軟玉溫香在懷,嚶嚶細語,溫孤讓卻不為所動,兩指點中她眉心紅痕。
真炁渡來的瞬間,塗靈驚恐退避,五官猙獰無比,溫孤讓緊逼不捨,一把扣住她的脈門。
只聽見悽厲慘叫,一個老態龍鐘的紅衣女鬼逃命般抽離,怨毒地瞪住。
塗靈癱在榻邊臉色發白,身體彷彿沒了力氣,眼看就要一頭栽倒。
溫孤讓及時撈住,將她放在床上,並且迅速放下帳幔,把人護在裡頭。
佝僂女鬼冷笑一聲:“年輕貌美就是招人疼,可若她變成我這般衰老醜陋,你還會護著麼?只怕忙不疊一腳踢開吧?”
溫孤讓沒有理會她的話,當即掐訣唸咒,驅鬼捉邪。
“呵,好狠心的郎君。”佝僂女鬼往後退:“走著瞧,你會來求我的。”
她說著眨眼隱入漆黑角落,溫孤讓大步追去,她卻憑空消失於陰影中。
桌上的油燈點燃,溫孤讓舉著燈臺在屋子裡繞了一圈,確認鬼魂離開,四下安全。
他重新掛好帳幔,扶起塗靈,為她渡入真炁,驅散陰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