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地問他:“勇到這苑中來,只為替王姬找姮?”
熊勇目光有些躲閃,道:“然也。獻祭後,勇隨杼與公明去見王姬,她正說要遣人找姮,勇便來了。”
我挑挑眉,不說話,堂堂楚國太子這麼熱心替人跑腿?
熊勇見我目光疑惑,臉上微微泛起窘色,嘆了口氣,苦笑道:“其實不全是,說與姮知也無妨。之前,公明為那弋射之事,好生取笑了一番,勇恐他又在王姬前說起,故而藉此離開。”
我瞭然。不過,熊勇這種鬱郁的表情倒是第一次見,想起公明伶牙俐齒數落他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同情。我看向熊勇,安慰道:“三弋四鴻,常人已是不可為,勇不必覺得掃興。”
“嗯?”熊勇眼睛一亮,看著我,笑容再度燦爛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得意洋洋地說:“姮此言甚是!勇也這麼想。除了虎臣輿,勇還是那天下第一。”
我哂笑無語。
剛出後苑,熊勇說他想到別出去,自己先走了。我回到席上,諸姬正悠閑地談笑,卻沒看到杼和公明。
見我回來,王姬瑗一臉神秘地笑:“公女離開這許久,可錯過了好事。”
我好奇地問她:“什麼好事。”
王姬瑗還是笑,卻不回答,岔開話說:“方才杼和公明曾來過,才說上幾句話,卻又被天子召去了,如今無事,祭禮已畢,公女隨我往鐘室如何?”
鐘室?我想了想,反正也是閑來無事,微笑應道:“諾。”
木槌擊在青銅上,“當”的一聲,哼鳴不絕。鐘室內,王姬瑗信手敲著架上的幾枚編鐘,無章無法,不成曲調。
室內光線不大好。我坐在席上,朝外面望去,只見天色不再晴朗,漸漸地變得有些黯淡。
春夏之交,天氣變得讓人捉摸不透,時晴時雨。
擺弄了一會,王姬瑗放下木槌,百無聊賴地在我旁邊坐下。
我問她:“王姬可是在等候晉國二位公子?
王姬瑗點點頭:“是。”說完,她看向我,忽而一笑:“也不全是。”目光中滿是曖昧,與那天她問起鳳形佩的時候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笑笑,知道她不會繼續往下說,也不追問。
“他們也該來了……”王姬瑗喃喃道,像是在想著什麼,將目光在鐘室內四處遛。突然,她問我:“公女不是也會鼓瑟?”
我頷首,道:“只會些毛皮。”
王姬瑗一笑,指著鐘室一角的瑟說:“公女可願為我撫上一曲?”
我愣了愣,答道:“自然願意。”起身走到那邊,將瑟移過來。
我坐在瑟前,取出手帕,往弦上拂了拂,並沒有什麼灰塵,試了幾個音,通透純淨,想來是經常有樂師打理的。
“王姬想聽什麼?”我問。
王姬瑗想了想,說:“公女隨意,宮中雅樂,我都是熟了的,不聽也罷。”
我看著瑟上的根根絲弦,想起以前的箏,心中一熱,移動弦柱,調了調音調,雙手緩緩撥動,彈起了一支楊柳青。
十指下,琴聲淙淙,嫋嫋餘韻在耳邊纏繞。這首小曲是我無意中聽來的,覺得它很優美,常常在箏上信手彈起。
簡簡單單的幾句,曾經那麼的熟悉,淌在心中,無比的親切。
空氣中似有某種記憶中的味道。
我看著雙手下顫動的弦。
那時,自己的手指也這樣撥弄,箏音委婉流動,對面的沙發上,思琮坐在那裡,靜靜地看書。
彈完一曲,我抬頭,正遇上思琮柔和的目光,相視一笑,繼續做各自手上的事。
記憶中,一切都那樣清晰,似乎就在昨天,卻又遙不可及。
最後一個音漸漸散去,四周杳然無聲。
光線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更加暗了,我回頭望去,卻發現門口正立著一人,揹著天光,看不清面容。
我雙眼微微眯起,詫異地看著他向我走來。
微風從室外拂入,淡淡的麝香縈繞在鼻尖。我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那熟悉的身影和臉龐越發清晰,深深映入我的心底。
“姮。”燮站在我面前,含著淡淡的微笑,溫柔地注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