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人很快端著些漿食出來了，一面擺放在案上，一面不停地對姬輿道歉，說年景不好，最近又逢王師驅趕東夷人，四處封林，館中實在拿不出更好的食物了。

驅趕東夷人？我愣了愣，看向姬輿。

他看看我，沒說什麼，點頭讓館人退下，繼而，拿起梜從豆中夾了幾片筍幹放到我的碗裡，輕聲道：“先吃吧。”

堂上靜靜的，其他席上的人似乎也不愛說話，只有細細的咀嚼聲。

姬輿神色平靜如常，好像沒看到我疑惑的目光，專心吃飯，不時熟稔自然給我夾菜。寺人衿在我旁邊，手裡的梜尷尬地停在半空，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臉的不知所措。

一餐飯很快吃完了。坐了會，姬輿打發隨從們去用膳，自己帶著我往廊下慢慢踱去。

旅館的庭院小而整潔，從廊下抬頭望，天色微有些陰暗，似乎快到傍晚了。

“不是有話要問？” 走到一段僻靜處，姬輿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我訕訕一笑。整理了一下思路，少頃，我看著他：“方才館人說王師驅趕東夷人，當真？”

姬輿頷首，道：“濱邑之圍，天子震怒，即中止大蒐，命衛伯率師驅趕，我往伏裡之時，聽聞已俘幾千之眾。”

我點頭，沉吟片刻，說：“輿，我在濱邑時，嘗聞俘者言，夷人此來，乃為一流言，傳天子屯糧於濱邑。”

姬輿道：“我也曾與彀父等人細細審問過俘來的夷酋，都只道那流言是一幫外夷人所傳，眾夷人正值饑荒，便一呼百應。”

我望著他，緊接著問：“那人可尋著了？”

姬輿搖頭：“未曾。那人將訊息傳出後，便再無蹤影，只知那人身形矮小而面貌平凡。”

“如此……”我說。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憶寺人侈的樣子。

到底是多心了吧？我深吸口氣，望向天邊密佈的鉛雲，卻覺得心中仍不住地發悸。

那時，東夷人為糧食而來，孤注一擲，如果濱邑抵擋不住，東夷人又找不到糧食，會發生什麼事情？觪、我、燮還有衛佼……我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脊上陣陣生寒，這流言背後的目的，每窺探一步，都讓我覺得後怕不已。

“姮。”一雙溫暖的大手撫上我的肩頭，姬輿靠近前來，將我輕輕帶入懷中，臉頰摩挲著我的額頭，聲音低沉：“此後有我在，便是來一萬夷人也不懼。”

溫熱氣息包圍在四周，我不覺地漾起笑容，放鬆地閉上眼睛，伸手環上他的腰間。

“輿……”良久，我輕聲道：“多陪我一日可好？”

“嗯？”姬輿稍稍放開一些，低下頭：“何事？”

我抬頭看他：“我想明日往虢國探望庶姊。”

姬輿微訝，少頃，唇角卻緩緩揚起：“好。”

我微笑不語。

第二天午後，伴著霾雲的日頭下，虢國厚實的城牆再度出現在面前。

我坐在車裡，看著姬輿在前面與來迎的大夫交談。未幾，車輪滾動，軋過護城河上的吊橋，駛入城中。

宮前，虢子已經迎了出來，與姬輿行禮道：“未知虎、虎臣前來，不轂未曾遠、遠迎，多有失禮！”

姬輿還禮：“擾煩國君。只因輿護送未婚之婦返杞，路過虢國，吾婦欲探望庶夫人。”

虢子點頭，看向我，一番見禮後，他又喜又嘆：“公女平、平安歸來！前番不轂聞、聞知公女遇襲落水，不轂深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