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的喉嚨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樣,憋漲,酸楚,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張堂昌把手中的毛瑟槍丟給從人,緩緩來到垛口,探著身子看向城門口方向。
城門處,前排的災民已經被擠在漆黑的木門上動也不動。
他們的身後,還有災民一言不發地向前湧來,就像擠到了前面,就能進城一樣。
滲人的沉默,讓此時的空氣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張堂昌手搭涼亭向遠處望去,這可怕的人流竟似乎沒有終點。
“看這架勢,得有上萬人吧?”
“唔?”張堂文從沉默中驚醒,順著張堂昌的目光望向遠方,“該有吧!”
張堂文還要說話,一個一身戎裝的校官手拿白色方巾,一邊擦拭著滿頭的汗水,一邊走上城門樓。
“劉統領!”
“不敢!在下劉秉信,不過是個區區營帶哨官,賒旗鎮本地人,兄弟們都叫我頭兒,各位老闆看得起,叫我秉信便可!”
“秉信兄弟!”張堂文朝著劉秉信拱了拱手,“眼下災民已經到境,為何閉門啊?”
劉秉信輕嘆了一口氣,望向城門外的人群長龍,“張老闆,按照大清律例,這些流民過境地方只需稍做賑濟,並無安置的要求。何況,如此眾多的災民,一下子湧進鎮子,咱們賒旗巡防營帶上劉某,不到百十號人手,便是有張堂昌老闆的聯防隊相助,一旦出了亂子,且不說我這個小小的營帶哨官能不能彈壓的住,各位老闆的生意,怕是都要受到影響吧!”
張堂文的眉頭自從上了城門樓,就沒鬆開過,如今更是皺的如刀刻了一般。
城外此時依舊是鴉雀無聲,那是因為災民還在等待。
等待城門開啟的那一刻。
因為他們還有希望。
一旦失去了希望,會怎樣呢?
張堂文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秉信兄弟!災民越聚越多,若是我們遲遲不開門,恐怕會引起民亂啊!而且,我們就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餓死麼?”張堂文靠近垛口,指著隊伍裡的老弱婦孺,“他們,逃離了故土,尋求的不過就是一頓飽飯,人若能活,誰會拋妻棄子,誰會背井離鄉...”
“張老闆!”劉秉信抬起手,打斷了張堂文的話,“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家徒四壁頂無片瓦那種,不然誰願幹這個大頭兵啊!但是,如今既然當了差,就得恪守職責,護住這一方水土,便是我最重要的事!城外,不是我賒旗鎮的百姓!放他們進來,於我賒旗鎮也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張堂文張老闆!對不住了!”
張堂文還要辯駁,身後的張堂昌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秉信兄弟說的對,哥哥,設身處地想一想,城外的人想進來,你有把握讓他們都安分守己的自覺找地方乞討?如今城裡,可沒多少人了!”
陸陸續續的,有聽聞到訊息的西商也來到了城門樓上,城外的景象讓他們也都頓時發起愁來了。
瓷器行的趙老闆木著一張臉小聲跟張堂文打著招呼,“張老闆,這樣圍著不行啊!人越聚越多,到時候哪個居心叵測的振臂一呼,咱這城門可不一定能抗多久!”
賒旗鎮的城門是鐵木包漿的,四角鐵皮加固後面加裝了鑄鐵龍骨,若說破門而入,除非這些災民有攻城器,或是,用火燒。
但趙老闆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如今的災民群中,居心叵測者才是最令人膽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