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渠道,張堂文是絕對買不到金雞納霜的。
據說,當年康熙老爺子得了瘧疾,也是靠著傳教士進貢的金雞納霜才得以醫治的。所以,從那以後,金雞納霜就是朝廷嚴控的軍管藥品,也是皇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救命藥。
以前,尋常品級的大臣一旦得了瘧疾,都難求皇帝賞賜此藥續命。乾隆朝的時候,一等公傅恆奉旨徵緬,就是死在了雨林中常見的瘧疾上面。一等公都沒等到金雞納霜,尋常百姓更是別指望了。
但對於張堂文來說,世上無難事,只怕處處留心。
既然傳教士手中有這個金雞納霜,那麼,找洋人,也一定能夠買的到。
自從聽說這病症可能是瘧疾後,張堂文就一直存著心呢,剛好楊翠英回來了,他便修書一封託南陽楊鶴汀想方設法弄點金雞納霜備著。
只不過眼瞅著已經七八天了,為什麼還沒有見訊息。
這麼拖下去,也不知道黨老爺子能不能熬得起。
雨停的第三天,城外的災民再次圍堵在賒旗鎮的城門口,哀嚎著想要進城,因為,城外疫症不斷蔓延,已經沒有郎中再願意出城去診治了。
對於災民來說,他們彷彿再一次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官府,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上報疫情的信函,早就已經快馬加鞭地送到南陽了,得到的訊息卻是要上報開封府,在處理意見下達前,緊閉城門,暫緩處理。
彷彿那上百個瀕死之人,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張堂文站在城門上,望著霧氣籠罩下,那一雙雙激動帶著些許憤恨的目光,無奈地躬下了身子。
勸說災民不要圍堵賒旗鎮,是張堂文此時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了。
哪怕城中那些滿是怨念的同僚不來督促,張堂文也不能完全將這些事置之不理。從他開始插手災民賑濟這件事起,他便接上了這燙手的山芋,甩手亦沒人敢接了。
世道不寧,民不聊生,一介商賈卻是做了官府應該做的事,搖頭大老爺們樂得有人在前衝鋒陷陣,只要不耽誤他們撈銀子便好。
張堂文已經勸說得聲嘶力竭了。
若非看在他之前帶頭分糧賑濟的份上,恐怕城下的災民早就不耐煩聽他的絮叨了。
畢竟,餓肚子,是一時的痛苦。
這疫症,卻是要命的恐懼。
何況,他們現在手中尚有餘糧,並不至於餓肚子。
即使,這糧食,正是眼前這個攔著大家不讓進城的張堂文給的。
但此時此刻,他卻成了阻攔大家進城的攔路虎。
所以,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張堂文又一次感受到了絕望,他抬頭望著烏泱泱的天空,空氣中依然瀰漫著水氣,打溼了他的臉龐,掛滿了他的胡茬。
當真是天要絕人麼?
春荒,我舍糧賑災,人剛沒吃兩口飽飯呢!緊接著又來疫症,這當真是不給窮人活命的機會麼?
一剎那間,張堂文有種衝動,一種想要從這四五丈高的城牆頭上一躍而下的衝動。
對於他來說,無助,才是最可怕的恐慌。
正在張堂文在城頭上無助地嘆息時,城下張柳氏慌慌張張地小踮腳跑了過來,扯著嗓子便喊道:“老爺!快下來!楊先生來了!”
這一嗓子,猶如一記強心針,頓時讓張堂文快要緊閉的希望之門,再次敞開了。
張堂文匆忙下樓,地滑還差點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