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寬舉家搬遷了,他沒告訴任何人他遷徙去了哪裡,只是變賣了所有的田產,換成了龍頭票,一家老小乘著四五輛馬車,趁著清晨的薄霧,走遠了。
但高德寬在馬車上書寫的那封信,卻成功地讓張堂文吃了一頓飽飽的蒼蠅,也在張堂文的心中,埋下了一枚刺。
高德寬走的那天,張富財也消失了,有人說他跟高德寬一起走了,也有人說張富財是怕張堂文回頭收拾他,躲進了山裡。
總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賒旗鎮就又淡忘了這一出暗藏兇險的鬧劇。行市依舊紅火,百姓照樣辛勞,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化。
可是在訊息靈通的人那裡,這個世界的變化,可謂是觸目驚心,令人瞠目結舌。
張堂昌坐在南陽城的茶肆裡,正在與幾個南陽商會的頭頭們閒聊。他這次來南陽,是應邀而來的。南陽商會的人也想在南陽城中搞商會聯防隊,整個南陽府,卻只有賒旗鎮上搞過,便託人把張堂昌請來了,想著瞭解一下。
張堂昌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添油加醋地把聯防隊的情況一說,百十號人,人手一把漢陽造,頓時便讓在座的人們傻愣了眼。
“張老闆,你們這聯防隊,比鎮上的城防營還厲害吧?”
“城防營的火槍還不如我們呢!”
“嘖嘖...厲害...我們南陽城就不行了,先前商議著弄個糾察隊,卻是人不能過百,更不允許有火器!都是鎮臺衙門那位,說什麼易被亂黨操縱什麼的!”
張堂昌抿嘴一笑,謝寶勝為人謹慎,怎麼可能會允許這南陽城中有聯防隊這種力量存在呢!
另一個南陽的商人在一旁插嘴道:“小心點也好!現在的亂黨,是真厲害!”
“你見過?”
“報紙上沒登,但我有分號在廣州,那邊給我遞過來信兒了,上個月,就上個月啊!先是月初廣州將軍孚琦被亂黨刺殺了,月尾亂黨起事,圍攻兩廣總督府,雖然沒得手,可廣州城可是亂成一鍋粥呢!”
張堂昌自從去過了漢口,見過了馬雲卿,也一直在留心著所謂亂黨的事兒,一聽這訊息,頓時也來了興趣,“這亂黨真是可著廣州一個地兒使勁兒磕啊!這都鬧幾回了,沒完沒了的!”
“可不是說嘛!還是咱這小地方好,有謝老道鎮著,太平得很!”
“咦...你可別說,這可說不得嘴!”又一個商人插話說道:“長沙那邊也亂了...指不定咱這兒也快了...”
“長沙?長沙咋了?”
“你都知道?不看報紙麼?咱大清剛成立了內閣,上臺第一件事,就是把鐵路所有權收歸國有了!”
“鐵路...所有權?”
“瞅你這憨樣!咱這兒是沒通鐵路你不知道,朝廷各地修鐵路,一方面是找洋人的銀行借貸的,剩下的都是找咱們這些當地的商賈集資的,承諾是鐵路營運之後,由鐵路上的收入來償還哩!誰兌錢多了,還能參與鐵路的經營哩!”
“鐵路多賺錢啊!這是好事啊!”
“但收歸國有了,你就管不住了啊!朝廷運營了跟你球關係,賺了分你點,賠了你一毛都沒有,管理不讓你參與,你知道朝廷在這裡面撈了多少?”
“這不殺雞取卵麼?”
“屁!又割韭菜哩!”
“那這些兌錢的人不就急了?”
“所以長沙亂了啊,你給人家弄個血本無歸,能不上街鬧事麼?聽說四川那邊還亂哩!都準備起兵哩!”
張堂昌聽著這幾個商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心中卻是暗暗地尋思著,火中取栗,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在這裡頭賺上個三疙瘩倆棗的。
張堂昌與這群商人話別了,走在南陽城中,瞧著這看似波瀾不驚的景象,也是一笑。
果真是知道的越少,過的越安穩。
知道的多了,就想得多,想得多,就時時刻刻坐如針氈。
張堂昌瞧了瞧天色,已是近晚飯了,若是今天回賒旗鎮,只怕又要走夜路了,索性住下吧。
可住下,又覺得無趣,張堂昌一尋思,竟是徑直來了南陽公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