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看清來人,老頭看著吳江冷漠的臉又重重地咳了好幾下,才繼續道:“老頭子臉皮厚,懇請恩人再幫我一幫……”
吳江眼皮子也不抬,也沒答應老頭。
老頭雖已是將死之人,但多年的經歷還是能看出吳江並不是做主之人。
視線越過吳江,看向守在門外得了兩名女子,道:“懇請恩人將我葬於屋外第三顆樹下……”
門外守著的無動於衷的江聞昔抬眼,看見外頭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升起來了。
江聞昔走進屋裡,和吳江一樣冷著臉:“怕不是我們剛將你葬下,官兵便來抓捕我們?”
這並不是江聞昔危言聳聽,因為這是她師父告訴過她的真是存在的事情。
有的老人知道自己快死了,就去找好心人,請他們將他下葬。在下葬後就有一夥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張口就誣陷好心人殺了他們父母,以次陷害訛錢。
老人苦笑:“恩人不必害怕,老頭子我孑然一身,唯一的老伴已於兩年前走了,就葬在那第三顆樹下……”
老人的說辭好像沒有說動江聞昔,江聞昔依舊抱臂冷著臉。
見江聞昔依舊不信,老人無奈,憋著一口氣掙紮起來,奈何此時把他就像已經枯朽了的樹木,那還有什麼氣力。
江聞昔閉了閉眼,咬著嘴裡的軟肉不去看眼前這副情景,但老人苦笑的神情縈繞在心頭,心神難安。
江聞昔自暴自棄嘆了一聲,抬手就要去扶老人,被身邊的吳江搶先一步。
老人在吳江的攙扶下拿出自己的公憑,遞給江聞昔:“此為我的公憑,姑娘若仍有疑慮,麻煩替我交給官府,由他們替我斂屍……”
江聞昔接過公憑,開啟查驗,是真是假其實她也看不出來,只是有個流程。
“今日日頭很好,您不去看看嗎?”
老人先是一怔,就明白這姑娘是答應了,頓時老淚縱橫:“好好好,去看看今日的金輪!”
丁離給老人拿了把竹椅,在老人的要求下把它放在日頭底下。
春天的太陽比不上夏日的灼熱,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老人躺在竹椅上,舒服得眯起了眼。
突然,好似想起什麼的老人微微坐起身來:“幾位恩人還沒吃飯吧?我這還有點春筍,我去給你們做……”
江聞昔把人按下,看了眼丁離,丁離客氣道:“不勞煩您,我們自己來。”
說完就往老人的小廚房走去。
一把年紀了,老人什麼人沒見過,知道這幾個孩子還是在防著他,不過也好,出門在外還是留點心眼比較好。
老人這樣想著,又看了眼江聞昔,也好,軟心腸的總要有人護著。
丁離去弄吃食了,吳江守著江聞昔,江聞昔席地而坐又拿出布料研究花紋。
不知什麼時候,老人的視線停留在江聞昔身上,見江聞昔抬頭,有些感慨地指了指她手上的布料,帶著些炫耀意味道:“我老婆子年輕時,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繡娘!”
江聞昔眼眸裡充滿懷疑。
老人就開始說起了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
不外乎是清貧小夥與技藝精湛的繡娘恩恩愛愛過了一輩子的雷同於話本的故事。
只是這故事開始的時間很晚,晚到他們才相依相伴十年,前面的大半輩子都在用來忤逆自己,與自己的心意做抗爭上。
江聞昔發現,最近她遇到的人都特別愛跟她講故事,現在這位老人是這樣,船上遇見的那位老者也是這樣。
日頭當空,丁離端了幾碗筍湯出來,有了些氣力的老人也要了半碗。
老人喝完,那好不容易蓄起來的氣力這會兒好似散盡了,又躺回了竹椅上。
老人走了,在花落前。
依照他的囑託,江聞昔他們把他葬在了外面的第三棵樹下,與他愛了一輩子的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