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門被風吹開時,她聞到他白襯衫下淡淡的雪松香,混著雨水特有的腥氣。
暴雨在窗外織出銀色蛛網,應急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牆面上。
紀沉舟忽然貼近她耳畔,呼吸拂過她頸側敏感的面板:“知道為什麼選你做專案負責人嗎?”
江藍雪後退半步撞上消防栓,鞋跟碰撞發出金屬脆響。
紀沉舟卻像沒察覺般繼續逼近,直到她後背貼上冰涼的牆壁。
“因為,”他指尖撫過她鎖骨間的舊時疤痕,“你身上有我熟悉的,絕望氣息。”
樓梯間傳來門衛大爺呼喊聲的瞬間,江藍雪抬腳蹬向紀沉舟的膝蓋。“紀總,請自重。”
她轉身,不帶一絲猶豫的,走回工作室,鎖上了門。
紀沉舟微眯眼眸,看著關閉的大門,“還是那麼辣!”
他撥通電話:“沈一南,基金會關於海島兒童心理援助專案的所有資訊都要向我彙報。對,所有與江藍雪相關的,我都參加……下一步要去廣平島?對,我也去。把其他事情改期。”
江藍雪倚在沙發裡,靜靜地感受著黑暗。
就像記憶中童年裡那永無止境的黑暗,彌漫著,沒有盡頭,無法救贖。
恍惚中,她看到了媽媽歇斯底裡扭動的身軀,外婆臨終前抓住她手時死不瞑目的眼神,還有二姐數學課本扉頁上暈開的紅字——雪兒,記得把冰箱裡的草莓蛋糕吃完。
那行字突然在黑暗中扭曲成二姐混著血水的腦漿液……
十二歲的初夏,江藍雪在二姐遺物箱底翻到一個上鎖的日記本,和一件帶血的校服裙,裙擺內襯用藍墨水寫著:“張老師辦公室,週四晚自習後。”
她花了三週時間蹲守垃圾站,從碎紙機殘渣裡拼出被撕毀的體檢報告——二姐的妊娠記錄被篡改成“急性腸胃炎”。
最冷的仲夏,她敲開退休門衛的板房,老人遞過偷錄的影片:“那畜生威脅要開除我孫女,我只能裝聾……”
在張老師抽屜裡,她翻出沾著口紅印的教案本。內頁還夾著其他女生的發卡,每一枚都貼著日期標簽。
法庭宣判那日,江藍雪將二姐的校服裙疊成方塊放在原告席。法官念到“□□罪成立”時,裙擺上的血漬正巧被陽光刺穿,像一朵炸開的素馨花。那是二姐的名字,江素馨。
“絕望的氣息?”江藍雪在黑暗中冷笑,指尖撫過鎖骨下陳舊的刀疤,“不!即使生如草芥——”
她忽然抓起茶幾上的沙漏,玻璃冰涼的觸感直達心底,“也能把施暴者的牙齒磨成鋪路的沙。”
打不死自己的,都將成為自己走向強大的基石。
應急燈的冷光在江藍雪臉上投下鋸齒狀的陰影。她將沙漏攥得死緊,玻璃稜角幾乎要刺破掌心。
手機螢幕突然在黑暗中亮起,一封陌生郵件的提示彈窗刺入視線。
發件人地址是一串亂碼,標題欄卻赫然寫著:【素馨的草莓蛋糕好吃嗎?】
後頸的汗毛倏然豎起。
她點開郵件,發黃的舊照片佔滿螢幕——十五年前法庭上的原告席,二姐那件疊成方塊的校服裙正被陽光穿透血漬。
照片下方是一行手寫體的掃描件,字跡歪斜如蜈蚣爬行:
“江小姐:
聽說你成了心理專家?真諷刺啊。當年你拼湊碎紙的模樣像條野狗,現在倒披上人皮裝救世主了。
託你的福,我在牢裡學會了耐心。比如用牙刷磨尖床架鐵條需要237天,比如在放風時記住每個獄警的排班表花了一年零三個月......哦對了,減刑材料裡的懺悔書,還是你二姐教我的文筆呢——她被我壓在辦公桌上改作文時,總愛說‘老師我錯了’。
6月1日,兒童節,是素馨的忌日,對吧?讓我們替她……好好慶祝。
你親愛的張老師敬上”
窗外炸響驚雷,她的影子在牆上瘋狂搖曳。
江藍雪盯著郵件末尾的電子時鐘,倒計時猩紅刺目:【距離重逢還有9天23時5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