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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距離

【心理學劄記】

“「輕吻額頭」而非索取更多，是從追逐者到守候者的角色轉換。這種剋制的接觸如同冰雪中的「安全錨點」，為迴避型依戀模式創造了可掌控的情感緩沖區。”摘自江藍雪診療手記）

紀沉舟剛下飛機，就收到了沈一南發來的最新訊息——江老師已到卑爾根大學，給您買了最近的一般飛機，三小時後起飛；酒店已經預定好。

紀沉舟揉了揉額角，想著蘭心瑩和他說過的話：“因為預設了被拋棄，所以提前逃離。”她主觀預設了“被拋棄”的情節，所以就“主動拋棄”了他？真是被她打敗了。愛上這樣的女孩兒，算是他的“現世報”嗎？他想起昨夜，也許應該說是今早？算了，來回跨越時區，他的時間感已經混亂。腦中飛轉起她在他身下又怕又羞的嬌喘嚶嚀，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等紀沉舟在費勒斯蘭酒店辦理好入住，已經是晚上十點。他“無意間”看到了旅客登記表上江藍雪的資訊，在他隔壁房間。但此刻，漆黑一片。她去了哪裡？

碎雪在路燈下旋成金箔，江藍雪踩著新落的積雪往酒店走時，羊絨手套早已被掌心的汗浸得潮熱。教授家門口那盞麋鹿造型的夜燈還在視網膜上殘留著光斑，與此刻眼前景象重疊——酒店門前，紀沉舟黑色大衣肩頭積著薄雪，像尊凝固的雕像正低頭劃亮手機螢幕，冷白光線將他下頜線鍍得愈發鋒利。

她下意識退後半步，靴跟陷進雪坑發出咯吱輕響。圍巾尾端掃過路邊覆冰的長椅，碰落一串細碎的冰淩。遠處港灣傳來渡輪悠長的汽笛，驚起樺樹枝頭簌簌落雪。

紀沉舟似有所覺地抬頭。他轉身時大衣下擺旋開雪霧，手機螢幕的光映得瞳孔泛起琥珀色漣漪。隔著十步距離，江藍雪看見他喉結滾動兩下，解鎖螢幕的手指懸停的，正是她的微信對話頁面。

”準備躲到什麼時候？”紀沉舟低沉的嗓音裹著夜霧飄來，比極光更抓人心髒。他往前半步又剋制地停住，皮手套攥著手機邊緣的骨節泛了青白。

江藍雪揪住羊毛裙褶皺，”你怎麼在這裡？”

”要不我應該在哪裡？”紀沉舟突然輕笑，笑聲震落睫毛上凝的霜花，”江老師一句話不說的飛來飛去，我要是不緊緊追趕，就要被你‘拋棄’了。”他抬手掃落肩頭積雪，露出內裡煙灰色襯衫，解開兩粒釦子的領口間，鎖骨如冰稜切開的月光，恰好映著那夜她情濃時咬出的淡紅齒痕。

她盯著他領口若隱若現的紅痕，回憶如熱浪轟然席捲耳膜。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撫過後腰，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洞窟石頭粗礪的觸感。再抬眼時，紀沉舟已近在咫尺，雪松冷香混著機場咖啡的氣息將她困在路燈投射的光錐裡。

“藍雪，”他眼底跳動著比昨夜更熾熱的光，呼吸交纏的間距裡，他喉間溢位聲嘆息，”不要丟下我。”

江藍雪忽然打了個寒顫，羊毛裙下的小腿泛起細密的疙瘩。紀沉舟的視線掃過她發青的指尖，解大衣釦子的動作比思維更快——帶著體溫的羊毛內襯裹住她時，雪松混著琥珀的後調像張暖網兜頭罩下。

”回房間吧。”他虛攬著她走進酒店。老式銅把手結著冰花，推開的剎那，上世紀風格的墨綠牆紙撞進眼簾。感應燈隨著腳步聲逐層亮起，在磨砂玻璃窗上投出交疊的遊魚狀剪影。

“我到了。”江藍雪在三樓轉角收住腳步，羊毛襪邊緣凝著細小的冰珠。

“我還沒到。”紀沉舟眼尾笑紋在暖光裡暈開，鞋尖輕叩橡木臺階。他側身經過時，襯衫紐扣擦過她手背，落下道轉瞬即逝的涼意。

走廊盡頭壁燈罩著碎花布，紀沉舟的影子斜斜漫過孔雀藍地毯。他轉身時碰響了黃銅鑰匙牌，叮鈴聲中混著遠處教堂的十二聲鐘鳴。“你不回房間？”

江藍雪咬住下唇的齒痕泛出珊瑚色，捏著鑰匙的手指無意識摩挲邊緣凸起的房號。供暖管道突然傳來嗡鳴，驚得她睫毛撲簌簌亂顫。

“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屈指彈落肩頭將化的雪粒。

門鎖”咔嗒”彈開的清響裡，江藍雪飛速說了句”晚安”。正要合攏的門縫卻被紀沉舟的手掌抵住，袖口雪粒簌簌落在門檻，在暖光裡化作晶瑩的糖粒。“我們還沒談完。”他閃身而入時帶起柑橘調的暖風，玄關燈突然大亮，將兩人影子澆鑄在地板拼接的松枝紋路上。

壁燈在紀沉舟肩頭洇開暖黃光暈，他坐在床邊，屈指輕叩胡桃木床頭櫃，腕錶與陶瓷臺燈碰撞出清泠的響。

”我不認為我們現在需要繼續談什麼。”江藍雪背靠窗臺擺弄著褪黑素藥盒，鋁箔紙發出細碎的窸窣聲，”已經十二點了，請你回去你的房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