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難道不正是文長先生心之所歸嗎?”
墨韻再次湧動起來,放肆地笑聲,猶如鬼魅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瘋子,徐渭是個瘋子!他沒有一點大師的風度身姿。
然而他不需要!
“老夫的心之所歸,是死?笑話!老夫在浙東平倭人時沒死,在朝廷牽連構陷裡沒死,現在,你個黃口小兒,居然讓老夫去死?荒唐!”
看著半瘋半癲的墨影在空中飄忽不定,鐘嶽卻沒有一點膽寒的意思,這種穿越時空的對話,顯然是虛擬的,然而卻讓他感覺到了悲意。
“俗世,容不下一個徐青藤。”
原本還在放肆大笑的墨影,忽然停住了笑聲,反複重複著鐘嶽的這句話。
“俗世,容不下一個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我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徐文長。”
“俗世,安能容不下我徐渭?!”
雨墨如絲,這是徐渭在慟哭。
每個人,都希望被時光溫柔以待,然而總有人是不幸的,但是那些從不幸中頑強生存,逆勢瘋長的生命,才是這個世界最能被成為傳奇的人物。
鐘嶽對金農,可以做到促膝長談,對文徵明,可以以弟子相稱,對王希孟,可以稱兄道弟,唯獨面對這個男人,鐘嶽從心底裡為他感到難過,甚至希望他就此安去。
不是俗世是容不下徐青藤。
那是因為俗世不配容下這位曠世奇才!
徐文長應該屬於一個沒有病痛折磨,沒有封建禮教,沒有朝堂傾軋的文化盛世。
如果他生於盛唐。
或許沒有歐陽詢什麼事了。
或許沒有顧愷之什麼事了。
或許,關漢卿也得稍遜風騷,對這位偉才頂禮膜拜。
然而,把徐渭按在盛唐,又顯得那樣不合適。
鐘嶽能夠想得到的規勸之語,就是——
“請文長先生一死百了。”
活著太痛苦,痛苦到讓一個人自殺九次,時不時那斧頭劈自己臉面,這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鐘嶽躬身叩禮,面容堅定地說道:“請先生,歸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