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鐘嶽的苦惱,齊白石輕笑道:“我姑且問你,你去見黃丫頭,是偷摸著去的麼?”
“不是,但我也沒告訴她。”鐘嶽有些懊悔地說道。
齊白石喝了口茶,“我跟你講講我的事。十二歲那年,少不更事,父母做主,禮聘了陳春君,也就是別人口中的童養媳。開始我學的木匠,十九歲出師,然後就娶了陳春君。春君溫良淑德,每天任勞任怨,喂豬養雞,洗衣做飯。等我二十五歲準備學畫時,春君沒說一個不字,全力支援,那個時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我說什麼春君從來不反對。
記得一九年那會兒,老家盜匪橫行,亂象紛生,有人說要綁架我,我就移居北平,春君不願走,就帶著孩子留在了家鄉。其實她心裡明白,她跟去只能是讓我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來北平的時候,我已年過半百,就住在法源寺,寒衣素食,以賣畫度日。一個扇面,賣兩塊,真的過得很苦。後來十年我就悉心研磨,大膽突破,終於能自立門戶,有所斬獲。懂我畫的人太少,文人相輕,畫壇依舊如此,卻那會兒北平畫壇都罵我的畫是‘野狐之禪’、‘俗氣燻人’,極盡攻擊、詆毀之能事,直到遇到了悲鴻,我才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春君念我年事已高,在偌大的京城本已立足艱難,又加之無人照顧,便讓寶珠服侍我,其實她和我心裡都明白,我們倆早就說陌路夫妻,與其讓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不如讓她來做,然後我就娶了胡寶珠,等到春君死的時候,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哭的是什麼?不是哭她先我撒手人寰,哭的是她活得敞亮,而我活得沒她灑脫!”
齊白石叨叨地講完自己的事情,呷了口茶,“春君和寶珠都死後,我看開了。男人嘛,喜歡女人,愛看漂亮年輕的姑娘這是天性使然,管你十八還是八十,哈哈,只要我對得起自己的道義,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跟你說,別把自己看得像聖人一樣,只要你不是偷摸著去,你做你自己該做的,就好了。”
見自己。
鐘嶽睜開了眼睛,車內的密封性太好,讓他更覺壓抑。沒看到歐陽明,鐘嶽便拔出鑰匙,開了車門走出去。
“這一條小黃魚,花得值。”
鐘嶽看著橋下的流水,並不是要效仿老齊三妻四妾,而是明白了一點,並不是身邊所有的異姓朋友就要分得清清楚楚,用秤桿量得明明白白,對於這人的愛慕幾斤幾兩,就像他對顧秦,對黃幼薇,沒有說要腳踏兩只船的意思。
同樣,也沒有舍棄誰,選擇誰的必要!
他望著滿山的桃花。
幾十年前,有一名男子拾來一顆花種摘到山裡。
幾十年後,開得漫山遍野,轟轟烈烈。
幼薇啊,你在哪裡?
“幼薇啊,你在哪裡……幼薇啊,你在哪裡……”
“幼薇啊,你在哪裡……”
穿著和服,準備參加桃花祭的阿智村少女們,笑著看著鐘嶽,也朝山間喊著,“幼薇啊……幼薇啊……”
幼薇啊—— here?
花海層林盡染。
不少山間賞花的遊客們,都跟著喊起來。
“ here?”
“ ……here……?”
“……”
站在石橋那頭的黃幼薇,哭得像個淚人兒。
“笨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