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自遠方看的時候,葉昱本是以為這片只是個因為光影問題,讓人看不清狀況的拐角而已。
可在一步踏入之後,他才意識到,這情況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可怕了不少——
那光和影的交界就彷彿是一扇看不見的大門,他進去之後,再抬頭看過,眼前所見和方才所看,就已經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了。
沒有斜靠在牆上的工具,也沒有樓閣間搭出來晾衣的竹竿。甚至就連那兩個靠的很近,因而框出了這片陰影的房屋都不見去向,只餘的一片飛雪,伴著長風,漫天飄揚。
理智告訴葉昱,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有人專門拉出來的一片虛幻的天地。
可抬眼看著頭頂的風,又低頭看看腳下隱藏在積雪間的圓石小路。他抬手搓了搓有些發酸的鼻頭,連帶著雙眼,也控制不住的有些幹疼了起來。
哪怕這片天地只有風,只有雪。這給人的感覺,也太過熟悉。
熟悉到彷彿一眼回到了當年。
熟悉到記憶湧現,讓他有些想要落淚。
沒錯,這地方正是他住了千年的師門。
是曾經讓他絕望過的地方,卻也是他從小到大,一直當成家去看待的地方。
深呼吸了兩下,讓方才瞬間的激動平複些許。
按照記憶中絕對不會忘卻的方向,順著腳下的圓石子路,緩緩的向前行去。
沒過多久,風雪漸停。
而抬眼過去,也恰能看著頭頂那靈玉雕琢而成的石柱上高懸的匾額。和石柱融為一色的白底,上面是“天華”兩個大字。
不同於之前吳念帶他去的那片讓他想不起任何過往的空山,此時此刻,哪怕深知虛幻,葉昱也忍不住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當年,回到了這個他所熟悉的地方。
腳下步子不受控制的向前而去。
一路過來,他看到了門前守門弟子所站的高臺,看到了後面立了千萬年的祖師爺雕像。看到了門派正中最大的議事堂,也看到了後面,師父總不讓他去鬧的煉丹閣……
天華的一切還是如記憶裡的一般,就像是要和風雪融為一體似得,白的耀眼,也白的純粹。
葉昱不知自己究竟是走了多久。
可他知道,在來到這裡的時候,就決定了他走不完腳下的路,就不會輕易停下去了。
仍舊順著腳下的石子路,走過了劍峰,再繞過琴閣。中間路過的房屋樓宇他雖是看了,卻沒有一個走進去過。
直到這一路向前,終於到了他當年所住的清心閣時,才終於停了步子,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小院兒大門。
和想象中的一樣,包括這裡的一切,都如記憶一般,沒有絲毫改變。
門口的石鳥像以前一樣,千百年如一的仰著脖子。而他栽種的那兩棵梅花,也是如當年一般,綻的燦爛。
白中透粉的花瓣片片橫鋪,帶著縷縷清香,算不得耀眼,但在這片萬年如一的純白之中,也恰做點綴。
葉昱看了一圈周圍的景色,待懷戀夠了,才終於將視線放去了院中亭下,那個從他進來開始,就再也未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過的男人身上。
這人長得不錯,劍眉星眸,容貌端正。配的周身氣場,乍一看還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
他此時穿了一身純黑的長袍,和白瑜喜歡的那種款式有些相近。當然比較之下,他身上的這件明顯是繁複了太多。
似乎是為了彰顯地位,在衣擺的位置,還用金線細細的繡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
此時兩人視線一對,葉昱上前幾步。
在對面兒的石凳上坐下,才輕聲問道:“師兄平日裡這麼多事,今天怎想著來我這了?”
“怎是我來你這兒?分明是你自己闖來了我的結界裡面才是。”冷風見他沒有上來就兵戈相對,也自是收了方才的緊張。稍稍緩了些緊繃的肌肉,他說:“子明,這次確是許久不見了。”
葉昱抿唇。
半晌也沒有去接句什麼。
如果將時間推移到千年之前,落在他尚未入魔之時,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面,他一定會揚著笑臉,朝冷風回上一句“歡迎回來”。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所以在發生了這麼多後,再看著冷風,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還有何可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