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善琪沒有直接看她，而是仰著頭，看著天空，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你的同伴呢？”

“他死了。”那個女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憤怒和悲傷。

“死了？！”顧善琪驚訝地轉過頭，看著女孩，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沒死也和死了差不多！”女孩越說越氣，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說得我一頭霧水的，趕緊說清楚，別賣關子！”顧善琪著急地問道，語氣也變得有些急躁。

“哎，李韜和董蕾那兩個家夥真不是人！”女孩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知道嗎？剛才在廢墟裡，我們發現了一個生還者，是個婦人，被砸得滿身是傷。我們抬著她往外走的時候，沒太注意，只知道她傷得很重，奄奄一息。結果，董蕾聞到味道，看了一眼那個婦人，發現她身上屎尿、月經、廢墟裡的髒土和血混在一起，連句話都沒說，扔下擔架就跑到一邊嘔吐去了。這一扔，直接把婦人摔在了地上。那婦人本來就只剩半條命了，這一摔，差點直接沒了氣。其他人趕緊過來幫忙，把她送到了臨時醫院。有個工作人員看不過去，說了董蕾幾句，你猜董蕾怎麼著？她還理直氣壯地說那個婦人有多惡心多惡心，說的那些話簡直不堪入耳。李韜不但不勸阻，還跟著董蕾一起說風涼話。你說，他們倆是不是畜生？對生命一點都不尊重，還肆意侮辱。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活著？和他們在一組，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心裡特別難受！”女孩一邊說，一邊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顧善琪聽完，氣得火冒三丈：“紅霞，你看看你現在都交的什麼人！這些渣滓你都是從哪兒認識的？西北少年那些真心對你好的死黨你不珍惜，非要往外跑，你不覺得自己傻嗎？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非要別人把你也當成渣滓才甘心嗎？......”顧善琪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原來，這個女孩就是《蝴蝶夢》遊戲中追夢月神公會的紅霞仙子，曾經那個令無數人羨慕、追捧和崇拜的西北少年尚紅霞。 面對顧善琪的責罵，尚紅霞只是低著頭，不敢吭聲，只是一個勁地點頭，時不時偷偷掉下幾滴悔恨的眼淚。她心裡清楚顧善琪說的沒錯，但她始終沒有解釋半個字。

顧善琪罵了好一會兒，似乎也罵累了，這才停了下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語氣變得和藹起來：“你這樣，是因為還在堅守那個承諾嗎？”

尚紅霞聽到“承諾”兩個字，身子微微一震，驚訝地轉過頭，看著顧善琪。這個承諾，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讓她變得冷漠、孤傲、不近人情；它也像一把刀，一次次刺痛她的心，讓她傷心、痛苦、痛哭流涕。無數個夜晚，她在夢中哭醒；無數個時刻，她躲在被窩裡默默流淚。為了這個承諾，她拼命用各種事情填滿自己的時間，可還是忍不住懷疑這樣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她不止一次想過，死皮賴臉地去找秦瀟瀟、柯郎和馬玉樹，把所有誤會都解釋清楚。但一想到天上的常華，她又退縮了。她覺得，堅守這個承諾，是她能為常華做的最後一件事。如果違背了，她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常華呢？她一直以為，這個承諾只有自己和常華的家人知道，沒想到，眼前這個自己既恨又羨慕的顧善琪竟然也知曉。她的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該苦惱。

顧善琪看著內心糾結、滿是疑問的尚紅霞，沒有看她的眼睛，而是再次仰起頭，看著天空，輕輕一笑，說道：“前幾天，我去了渭水。”

“去了渭水？”尚紅霞心裡一緊，這和她猜測的一樣，但她又不敢相信，忍不住重複了一句。 “對，我去了江城小區，去了常華的家，見到了他的父母和奶奶。常叔叔人真的很好，他還說阿姨有些自私，他們覺得對不起你，也特別感謝你。”顧善琪平靜地說著，像是在講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嗯，常叔叔人很好，阿姨也很好，奶奶更是慈祥。他們沒有對不起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尚紅霞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此刻，常華和他家人的身影在她腦海中不斷浮現。雖然她做了一些違背自己內心的事，也傷了自己心愛的人、死黨和好姐妹的心，但只要想到好哥們常華最後能開心地離開，她就覺得一切都值得，從來沒有後悔過。想到這兒，她的眼眶又濕潤了，滿足的淚水慢慢落下，劃過臉頰，彷彿吸走了空氣中的塵埃，留下了一絲純淨，雖然這純淨瞬間就消失了，但它確實存在過。

“看！那裡！”顧善琪突然指著天空中一塊在眾多汙濁空氣裡顯得格外幹淨的地方，說道，“常華在撥開那層朦朧的空氣，對你說話呢，紅霞，你聽到了嗎？”說完，她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耳朵邊，靜靜地“聽”著。

“啊！”尚紅霞有些懵，可她的內心深處，似乎真的渴望聽到些什麼，“我......”

“噓。”顧善琪把另一隻手放到嘴邊，輕輕“噓”了一聲，尚紅霞立刻閉上了嘴。“嗯，我知道了，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顧善琪睜開眼睛，看著一臉期待的尚紅霞，認真地說，“常華已經把他的心願告訴我了，他說他很感謝你陪他度過的最後時光，他覺得很幸福。但他最大的希望，是看到你也能幸福。哪怕他最後的時光是獨自一人度過，只要你幸福，他就開心。要是你不幸福，他走到哪裡都不會安心的。”

“是嗎？常華真的這麼說？”尚紅霞又驚又喜，心裡對顧善琪充滿了感激。可她也看得出來，顧善琪喜歡秦瀟瀟。曾經，她對顧善琪充滿了恨意，因為顧善琪為秦瀟瀟付出了那麼多。但現在，她卻不忍心去打擾秦瀟瀟已經平靜的生活。在她心裡，只要秦瀟瀟幸福，她也就滿足了。

“大家都是女人，咱們的心思都差不多。”顧善琪看著尚紅霞，認真地說，“常叔叔也告訴我了，你一直都喜歡瀟瀟，從來沒有因為常華的重病改變過。你只是想讓自己的哥們走得幸福，想在最後為他做一件事。既然事情已經做完了，你也該回來了。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還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在等著你。你好好想想，你這樣堅守這個所謂的承諾，真的能讓常華和瀟瀟開心幸福嗎？你這樣做，對自己、對常華、對秦瀟瀟，真的負責嗎？”

“叔叔怎麼什麼都說。”尚紅霞不敢直視顧善琪的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岔開話題。其實，她心裡還是對顧善琪有所顧慮。

“回來吧！我們一起重新做西北少年五君子，讓我來代替常華的位置，我們一起重新找回曾經的青春，不好嗎？”顧善琪不依不饒，繼續勸說著。

“可是，可是......”尚紅霞還是猶豫不決。

“你是在擔心我嗎？”顧善琪一下子就明白了尚紅霞的顧慮，“我和秦瀟瀟真的只是好兄弟，我只希望我的兄弟們都能過得好。”

“我也是女人，我的心思也很細膩。”尚紅霞緊緊盯著顧善琪，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哈哈。是！......但是！......”顧善琪尷尬地大笑了一聲，伸手撓了撓頭，“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好不好？我真的沒有別的目的，也沒有什麼心機。”

“我明白。”尚紅霞輕輕說了一句，便陷入了沉思。

尚紅霞對顧善琪始終有著敵意，心裡也有些怨恨。她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顧善琪的出現，也許再過半年，她就能和秦瀟瀟化解誤會，重新複合。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感情，卻要靠別人的“施捨”才能得到。她真的能捨得就這樣放棄自己一直苦苦經營的感情嗎？還是說，顧善琪只是在打感情牌，想用她的“大公無私”讓自己和秦瀟瀟感到內疚？哪怕最後不能在一起，也要讓他們心裡不好受。

“柯郎和玉樹都給我說過你的事。”顧善琪見尚紅霞不說話，又接著說道，“他們說你是個特別注重承諾的人，一旦答應了什麼事，就不會輕易改變，哪怕別人都已經忘了，你還在堅守。自從我去了常華家裡，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就更相信他們說的了。但我一直沒把你心裡的苦告訴他們，我怕打擾到你，也怕惹你不高興。其實，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做好姐妹，我還想加入你們西北少年團隊呢。”

“真的嗎？”尚紅霞半信半疑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我的好姐姐！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呢？我也不想再多解釋什麼了。我現在就想告訴你，我已經慢慢走進西北少年這個團隊了，和秦瀟瀟的關系也越來越近。雖然他還沒有喜歡上我，但因為我的付出，他對我已經有了好感。你難道真的要為了堅守對常華父母的承諾，放棄自己心愛的男人嗎？更何況，那個男人也深愛著你。你甘心嗎？你願意嗎？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想要反抗的想法嗎？我也不瞞你說，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咱們今天也是第一次好好談話，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我只是單純地希望我喜歡的男人能幸福。但是，如果秦瀟瀟喜歡上了我，我是絕對不會給其他女人機會的，包括你。你也看到了，現在秦瀟瀟、柯郎、馬玉樹他們對我的態度，接下來該怎麼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期間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人都是有感情的，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話我就說到這兒，也沒別的要說了，我先走了。”說完，顧善琪轉身離開，留下尚紅霞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原地，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