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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雲嶺之南

“你不知嗎?”

蕭黯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你告訴她……籠華。我幼年時,有道士為我算命,留下了三條讖語,一條言中了我們的婚姻。如果我們成婚,意味著另外的兩條預言也終將實現,而那是禍及國運蒼生的惡運。我沒有選擇,只能毀棄婚約。我這一世虧欠她的只能來世還她了。”最後一字說完,淚幾落下。

夏侯雲重狐疑打量他道:“什麼讖語?怎麼訂婚前不說,訂婚後才翻出來毀人名譽嗎?”

蕭黯不答。

夏侯雲重提高聲音道:“你將那讖語逐字說一遍。”

蕭黯靜默,終覺應有所交代,遂開口道:“其一說我將娶同辰女。”

“同辰女?誰和你同辰?”

蕭黯這才知道,夏侯雲重也許並不知籠華身世。

“籠華……生母是令慈北地胞姐,她於襁褓中被貴府領養。她與我……同年同月同日同辰出生。”

夏侯雲重滿面震驚,目瞪口呆的盯視著蕭黯。夏侯雲重在蕭黯的臉上確認他所言不虛,終於挪開視線,垂首沉思,時間一時凝固。突然他莫名其妙大笑起來。

蕭黯驚訝的看著他,夏侯雲重笑得幾乎聲嘶力竭,終收起笑容後,眯起眼睛審視蕭黯。那目光中顯而易見的惡意,讓蕭黯難以面對,蕭黯躲避著他的視線。

“我不信命,可我相信你就是個不祥的煞星。”他說。

“是,我命不祥。籠華是德才出眾的淑女,自然會有不懼俗禮的真君子願娶,我到時會以兄禮相賀。”

“不必了,什麼今生來世,什麼兄禮相賀,你太自作多情,亦太不知她。籠華最不在意的就是過去,她只在乎現在與未來。等我把你的回答帶回建康,你對於她便是再無價值的過去。她會忘了你這個人,而你悔婚所帶來的恥辱她自然會想辦法洗去。反倒是你所說身世之事,她知道了會傷心。因為世間她最在乎的是親人。你聽了我說這話,是不是有些竊喜,因君子的良心終可稍安。”

篝火在暗夜中明滅,映得夏侯雲重得臉千變萬化起來,時而像個英俊的仙人,時而像個猙獰的魔鬼,時而熾熱如火,時而寒冷如冰。

蕭黯心如刀割,卻仍盡量面色平靜的說:“我希望她將我當成路人,不管她會不會忘記我,我的良心都不會忘記她。”

夏侯雲重又是諷刺的一笑:“這話滴水不漏啊。晉南王,您終於快修煉成完滿的正人君子了。籠華說你是她能看透的赤誠君子,看來還是走了眼,你的心境深著呢。”

蕭黯沉默。

夏侯雲重又道:“你也定看不透她的心思,你想不想聽我說說一二。”

蕭黯依然沒有回答。

夏侯雲重卻自顧自講述起來:“阿籠自幼爭強好勝。她喜歡贏得一切,美名、人心、地位、吃穿用度無所不求完美。她意志力過人,學習能力也驚人,所以她常常贏。她在堂姐風光出嫁之日對母親說,來日她要做郡王妻、親王妻,要讓母親封誥越於伯母之上。後來她成了常山公主伴讀,又與你這個昭明太子唯一未封王爵的兒子成了朋友。她要王妻之銜,便是公爵妻也覺屈就。這次,她輸了。她吐血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挫敗。”

夏侯雲重的話又冷又鋒利,將他心裡深藏著的溫暖角落摧毀了。可夏侯雲重的神情卻越來越柔和,柔和起來的他和籠華竟有五分想象,俱是高闊的額頭,細長上挑的眉眼,端正的鼻口。他們怎麼會不是血親手足呢。

夏侯雲重不知厭的心事,只聲音越來越柔和:“阿籠最恨的就是挫敗。她剛從北地回京的那幾年,立志要討祖母歡心,便刻苦背誦十二藏經。十二部佛家經典,兩百卷書籍,汗牛充棟,有學郎君都望而生畏。她十來歲的女孩竟敢嘗試,而且,她真的背下來了。那年,在祖母的壽誕家宴上,她便以此為賀禮獻給祖母。祖母只要隨口起句,她就能接誦下去,家人無不驚訝贊嘆。可祖母卻沒有贊她,反而冷淡的說,無虔誠之心硬記下也是徒勞。籠華依然守禮退下。到了晚間,我們偷偷溜進正堂,將祖母最愛的一件壽禮,一尊南極壽星玉像推倒在地,摔成碎片。從此以後,她不再討祖母歡心,她厭惡和祖母有關的一切,以暗自打擊戰勝祖母為樂事。她真是一個忤逆的狂妄的人,偏又愛極了虛名,為了兩全其美這四個字,什麼事都做得出、忍得下。”

夏侯雲重看著蕭黯笑道:“你聽了我的話,是不是有些慶幸,幸虧沒有娶她為妻。”

蕭黯終於開口道:“籠華曾對我說,她不會對我說謊。你剛才說的舊事我聽她說過,卻大相徑庭。我相信她,她不是一個忤逆狂妄的人。她善良正直,聰慧明理。只是性情兩極。”

夏侯雲重臉上又帶了嘲諷:“你只想看到你希望看到的樣子,她便作出那個樣子。她想降伏你的心,連最愛的肉食都可以戒掉,最恨的佛經可以重讀,還有什麼做不得。不過,你放心,此後,既然目的沒有了,你對於她也就再無意義。你是愧疚,還是慶幸,她都不再關心。阿籠如果終承認了這場挫敗,也就終於擺脫了王妻的執念,終可隨心嫁給她真正愛慕的有英雄氣的偉丈夫了。”

蕭黯希望籠華忘記他,他甚至向釋佛祈禱讓籠華忘記他,重新嫁人,快樂終老。如今,聽夏侯雲重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心卻如墜深淵,絕望而疼痛。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讓你的良心安寧嘍。”

“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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