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時,丹宿嚴肅了神情不無擔心地說:“你和那窮奇如何走在一起我暫且不問,不過如今這六界比你當初離開時局勢要複雜的多,想必黃粱也告訴了一些,但那不過冰山一角。自吉祥天和幽冥界的均衡已不復往日,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昨夜窮奇現身,早已掀起軒然大波,雲澤海市已成實境,暴露在外是遲早的事。那位吉祥天上的青龍王這些天黨同伐異、弒神戮仙,以鐵腕手段鎮壓四方,豈能容得下他們這些上古兇獸?恐怕就連你,他也絕不會顧念舊情,心慈手軟。”
林菲嘆了口氣道:“這些事情我何嘗沒有想過,但幻境成實並非我所願,若是實在藏不住索性就不藏了吧。我只想守一方淨土,從不想摻和爭權奪勢。若是有半分心思,當初何不順水推舟去做了那個天后?”
丹宿嘆口氣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林菲沒回頭,停了一下道:“若他真要趕盡殺絕、若這六界當真容不下我,那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菲走後,小六和十七悄悄靠攏丹宿過來,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
小六悄聲道:“主教,這大王一聲不吭走了許多年,如何相見也不見你有許多激動,就算她帶了個什麼夫君回來,可又怎麼知道你等了她這麼久,早已不是師徒情誼那麼簡單……”
十七也道:“當初在宮中您不通風月斷情絕愛也就罷了,如今在這湮塵世沾染許久,莫非還不明自己心跡,叫我們這些旁觀的看得心急。我看那大王,是個到處惹桃花的主兒,總歸風流情債多,那‘夫君’二字也不過說說而已,您老還是有機會的。我們都看好你哦。”
說罷,二人的大眼閃動得格外歡快,一臉期待。
丹宿眼風一凌,淡淡道:“我這樓中不養閒人,若是加上搬弄口舌,便還不如做個花卉盆栽供人賞玩算了,如何?”
小六和十七齊齊一抖,立刻噤聲。
“這些話以後休要再提。我和千熠自擔了師徒的名義,又兼機緣錯過,終究也就止步於此,不必多言。彼時我不通風月,她又何嘗不是懵懂無知,如今更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強求無益。無妄海市,無妄者,不執也。現下在這離亂濁世,我只希望能護她周全。從前未能出口的,就當是輕煙一縷,散入天地吧……”丹宿負著手,一邊走一邊如夢囈般輕嘆。
小六和十七面面相覷,許久也都搖搖頭。
此時已走出星月樓的林菲,心下之感慨一夜之間竟發生種種奇遇,昨日入樓前和今日此刻比恍如隔世。她此時絕不會想到美人老師的一腔惆悵糾結,若是換了她未遇渚淼之前知曉,定會捶胸頓足,如同錯過了好大一個福利般懊惱萬分,但若懊惱完畢冷靜下來,大概還是會覺得如同偶像走下神壇般不真實吧。是以,從旁觀者來看,註定是有花無果。
林菲現在滿腦中盤算的是,回到當鋪中如何哄騙曇容,好行這李代桃僵之計策。以縈緲對砥月之珠的汲汲於求,她倒不擔心縈緲會拒絕。
回到當鋪,渚淼迎上前來,林菲瞟了一眼鋪子裡面道:“她沒鬧事吧。”
渚淼道:“目前尚安。”
林菲點點頭,兀自沉浸在思慮裡。渚淼表情古怪,想起走前綠衣童子古怪的話,終是忍不住問:“為何那童子說你對這位主教始亂終棄?”
林菲:“……”訕笑道:“這幫精靈昔日跟我混鬧慣了,莫要當真。”
渚淼若有所思道:“這位主教生得面相如此……如此”他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個詞:“妖嬈。莫非你先前喜好的是這一款?眼光果然奇特。”
果然在那幻境裡待久了審美差異巨大。林菲原本以為他會翻個醋罈,結果反而不以為意,汗了片刻,尷尬咳了兩聲道:“流行嘛流行。”
渚淼認真道:“要我說這男生女相,混淆陰陽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頗有些自得道:“得虧是你遇到我,眼光終於正常了一回,免得誤入歧途。”
這就是傳說中直男的迷之審美?林菲心中長嘆一聲,我莫不是揀了個傻子夫君回來罷,遂停止了討論這個話題,說起昨夜離開玉衡星樓之後的際遇。只是為免繁冗,林菲隱去了見到白晥這一節。
畢竟白晥和流光如何從無根冰原中出來,又如何做了那個“鏡淵”之主,如何結識丹宿為友,言語之間似乎又在躲避某種追捕,這裡還有種種因由她尚來不及一一查探,只能暫且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