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日起,我失去了大部分神力,最衰敗的時日就和尋常凡人沒有什麼區別。”
“什麼?”
“我的劫難是多情,你的是無情。我的劫難已經結束,你的才剛剛開始。”
他正上方的天穹,血色的雲霧撥開一線,天光照了下來。
這彷彿神跡的景象,在處處晦暗而不可知的地獄中,越發的清明透亮,令無數生靈禁不住跪伏。
流過的血化作盛開的紅蓮,薛止丟掉劍柄,抽出自己的一根骨頭。哪怕是已經徹底歸位的神明,活生生抽骨都不是什麼小事,更何況是他,這樣的舉措無異於雪上加霜。
尚未與身體契合的神骨在他的手中化作一柄長劍,他疼得嘴唇毫無血色,更襯得眼瞳漆黑。
他每走一步,澤天君就心慌一分,“我比你更想要知道這個答案,你與我,究竟誰才應該繼續延續。”
險惡的大火很快就由自皇宮蔓延到了街道上。
被燒著了房子的平民們紛紛提著水桶想要滅火,也正是因為出了門才看清天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原本是月亮的位置已徹底變做血和火的巢xue,源源不絕的火焰如洪水般傾瀉而下,將每一寸土地淹沒。
這場景瑰奇壯麗,但看在人的眼裡只剩下刻骨的恐懼——是天罰,一定是有人惹怒了上蒼,所以才降下這樣的懲罰。
天火落地,當中誕生出無數暗影。
這一團團暗影起初是單薄的一點,後來逐漸加深,慢慢地站直了身體,顯露出人形的輪廓來。
大多數人直覺不妙當即退後,還有少數人心中好奇,走近一些想要看清這到底是什麼。對上兩簇幽幽的鬼火,為首的男人甚至連驚叫都發不出來就被攔腰斬斷。
殘破的屍體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披甲的暗影武士將目光落在了後邊的人群上,舉起化作利刃的手臂一步步地朝他們靠近。
他們想要掉頭跑開,可回過頭就看到大火將所有的退路阻斷,任何膽敢踏足其中的都會被焚燒為焦炭。
“退後!”
就在屠殺將要開始以前,一匹四蹄踏火的黑馬沖破火焰的阻攔,擋在了剩下的人和這詭異的黑影中間。
馬上的人揮舞著赤紅流火的長槍,硬生生接下了這怪異武士的一擊。
循著馬蹄踏過的足跡,越來越多的人趕到了這裡,看到那揮舞的軍旗有一部分人認出了救命恩人的身份。
“是宣武軍。”
趕到的宣武軍迅速與這些鬼東西纏鬥起來,可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其實並不占上風,因為這些鬼東西並不是人。
在與這些舉止怪異的黑甲武士近身作戰的第一時間裡,宣武將軍就發現了事情不對。
他們周身披著一層不反光的硬甲,只露一雙猩紅的眼珠子,所持兵刃直接從骨骼的位置伸出來,卻比冷淬的精鋼更加銳利堅硬,應付起來很是麻煩。
但這並不是最棘手的,比這個更加可怕的是就算砍掉了手臂和頭顱也無法限制它們的行動。
傷口處沒有血流出來,斷掉的肢體化作縷縷黑霧,轉瞬間回到身體上,連一絲痕跡都不留。它們不知疲憊與疼痛,生來就是為了殺戮,揮舞著手臂上的利刃,朝著任何膽敢攔路的生靈砍去,哪怕是武藝高超的宣武將軍,都不慎被傷到了幾次。他看得出來,這些鬼東西畏懼他手上這把出自穆家的長槍,可這點畏懼也僅僅就是被傷到以後重生的速度會慢上許多。
還能支撐多久?這樣的疑問如烏雲一般布滿了所有人的心頭。他們是血肉之軀,會累,更會死,假如他們倒退一步,那被他們護在身後的無辜百姓要如何?
這道用宣武軍肉體鑄建的防線崩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在此之前,他們都只可盡己所能,讓這一刻到來得更晚一些。
“看啊,天……天亮了,天真的亮了。”
四周都是火光,就是在這片混亂中,所有人都看到從皇宮的方向,天空中破開一線,厚重的黑雲自動被驅趕向兩邊,露出一小片真正的蒼穹。
冰冷透徹的灰藍色天幕中,向著這片土地投下的毫無疑問是天光。
這座天京城太久時間沒有見過日出,人們都要忘了行走在日光下到底是如何的滋味,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可在看到的一瞬間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些黑霧聚集而成的怪物行動變得遲緩,連帶著肆虐的大火都安靜下來,不再繼續吞噬房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天穹之上,不知誰先跪下了,就連宣武軍都忘了再繼續和那些鬼東西搏鬥,呆愣愣地看向那一線天光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