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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骨浮屠 (6)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他一聲呼喊卡在喉嚨裡。

“阿止!”

哪怕沒有血流出來,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令人絕望的惡寒順著脊柱蔓延開來,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薛止的臉,生怕在這之中看見了死的掙紮。

薛止會死嗎?他再度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在死人堆前,搬開秋桐的屍身,用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送到那少年的唇邊。醒過來,求你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如果沒有薛止在他身邊,他是絕對熬不過家破人亡的那三年。

他渾身上下都是腥臭的血汙,一雙眼睛亮得駭人,這模樣不像是往日的他,倒像是被惡鬼侵蝕了神智的薛止。

在將要失去理智的間隙,他聽見這骸骨又開口說話,回答得是他先前的問題。

“我是棄嬰,是師父撫養我長大,所以沒有俗家姓名。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的法號是延道。”

延道法師的遺骸說完了此生的最後一句話,就再難以支撐地垮塌成無數碎骨,和其餘的蛇骨混雜在一起,再也難以分開。

不論他想或是不想,他和這條蛇的孽緣到底還是持續到了最後一刻,連真正的死亡都無法分開。

這座塔從底部開始傾頹,穆離鴉過去抽出自己的劍,甩幹上面不存在的血汙,再將其歸入鞘中。

“你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他再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神情變得十分冷淡。他不知道自己這幅模樣有多像是過去的穆弈煊,也不想知道。

腳下的骨頭正在崩塌,到處都是隆隆的巨響。他和薛止誰都不會飛,若是這樣從高空中跌落,哪怕是他都難逃一死,更不要提身為凡人的薛止了。但即便是面對這樣的事情,他還保持著一冷靜,好似這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小事。

“白龍女,或者說我該叫你素姑,你還打算繼續袖手旁觀嗎?”

早在昨天夜裡他就發現了,這素姑的真身是白龍,那些消不去的紋路是龍鱗。

再聯想到清江時薛止懷中的白龍鱗,便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救他。”他停頓了一下,眉宇間凝著深重的痛苦,“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跟著我們也不想知道。只有這一件事,那就是求你們救救阿止。”

自從長大成人以後他就再沒有求過任何人,除了這一次。

“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他是我的全部。”

他回想起自己在周氏宗祠內聽過的詛咒,狐貍的詛咒,詛咒他會為身邊所有人帶來災禍,直到所有人都離他遠去。

那時他不願意相信,直到此刻他已經不得不信。

作者有話說:

晚上喝了酒所以現在才寫完,晚安。

回一下,琅雪和那個僧人是強制愛。

鏡子的碎片深深紮進胸口的那一刻,薛止感覺到的不是疼痛,反而是某塊空缺稍稍被填平了一些。

那份冰冷的觸感向著四肢百骸蔓延,他按住胸口,整個人都像是被凍僵了一般,連動動眼珠子都覺得困難。

無論是瀕臨傾頹的佛塔,還是另一個人絕望的呼喊都在離他遠去。他的意識再度沉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穿過層層阻攔,落在遙遠時間的盡頭,直到粉身碎骨,再拼湊出一個完全陌生的他來。

刀子一樣的寒冷的凜風將兜帽和鬥篷吹得獵獵飛舞,他睜開眼,濃密的雪花在眼前簌簌落下,都快要看不清遠方的道路。腳下是差不多沒過小腿的積雪,頭頂是模糊而黑暗的天空,身邊是不論走出多遠都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景物,而他卻必須一直跋涉下去,不可停下,只要停下就意味著放棄。

“等等我,哥哥,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聽見這熟悉的呼喊聲,他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停下腳步,轉過身就看到那矮個子少年正喘著氣跟在他身後,見他停下來後委屈地仰臉看向他。

因為這樣的動作,那矮個子少年戴著的兜帽滑下去一些,露出那張雌雄莫辯的姣好面孔和黑色的頭發。他注意到這少年的眼睛沒有黑白的區分,完全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和先前在史永福家見過的那人一模一樣。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這裡是先前在銅鏡中見過的那片雪夜,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遠處的旁觀者,而是成為了那兩個少年中的其中之一。

他張開嘴,細小的冰晶順勢就飄了進去,帶著淡淡的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