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觸景傷情,鼓起勇氣去了王府,卻沒能進得去便被人趕了出來。
後來明珠病逝在街頭,被已經官至宰相的王公子發現,王公子傷心欲絕,命人好生安葬了明珠的屍身。旁人問及,王公子只說是知己好友,許久未見,不想落魄至此,此事被後世傳為美談。王丞相一生光明磊落,又重情重義,連煙花之地女子的幫助都銘記心中,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明珠樓因為有這樣的故事,才在金陵脫穎而出,地位至今無人能撼動。
共夢結束後,沐清清被寶嬋搖醒,見寶嬋已經把妝哭壞了,見她醒了,便拿拳頭綿綿地捶,哭道:“你這夯貨可算醒了,你和琳兒吵架了?為何把琳兒屋子弄成這個模樣,真是叫人不省心!”
沐清清還以為寶嬋是哭她昏睡不醒,原來是寶嬋心疼摔碎的瓷器裝飾。
“我們沒吵架,只是琳姐姐身體不適,頭痛不已才把這些個瓷器不小心碰倒了。”沐清清道。
寶嬋面色不善,問道:“那你們為何都昏在房裡?”
沐清清打了個哈欠,道:“寶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清兒沒睡好便容易犯困,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琳姐姐應是頭痛難耐昏過去了吧。”
寶嬋哪裡信她,作勢便要打,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很大的聲響。樓下人聲吵雜,不知是什麼重物落了地,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沐清清和寶嬋出了門,才發現原來是懸掛在樓頂的明珠落了下去,把地板都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這世上哪裡有詩詞上唱誦的灑脫之士,但凡芸芸眾生,沒有不被功名利祿吸引的。我如今已經不信了。”
沐清清聽到聲音,回過頭,是“琳姑娘”在說話,它臉上的疤痕已經消失了,這次它沒有做什麼,只是嫋嫋婷婷地走向床鋪坐下,那身影和風韻確實非凡,不是琳姑娘能擁有的。沐清清可以想象出當年的明珠,究竟是如何轟動一時,驚為天人的美貌和無雙的才情,可惜最後那般落魄悽慘。
梳妝臺就在床鋪的邊上,沐清清無意中掃過,看見自己的左臉上竟然明晃晃刻了一個“珠”字!那個墨字沒有消失,竟然轉移到了她的臉上?而寶嬋剛才一切如常,應該和琳姑娘臉上的又不一樣,只有她這般能視妖魅鬼怪的眼睛才能看見。
寶嬋早就風風火火下了樓,沐清清臉上刺痛,伸手撫過,疼痛更甚。
“我因受過黥刺之刑,流落街頭的時候無人肯收留。”明珠道。
沐清清一愣,道:“我在夢中不曾看見你受過如此酷刑。”
明珠笑了笑,道:“夢總是美好的。就像我記憶中最後的他,看向我的時候仍然是充滿愛意的。”
不錯,沐清清最後所見的場景,明珠已經身死,自然無法看見王丞相是如何安置她的,想來是對情郎最後的一絲幻想吧。
“今傳妙法,解諸冤業。”
不急不緩的聲音,從沐清清身後響起,那聲音溫潤低沉,緊隨而來的是一陣熟悉的異香。符咒緊繃著懸浮在空中,隨著那個聲音的停頓,咻然落在琳姑娘的額頭上,和沐清清那半吊子的符咒不同,能聽語言命令的符咒是更高的層次,沐清清只見師兄和恩師太上道人施展過。
身後的人從容地越過沐清清,取出琳姑娘床榻下的一個小書箱,一開啟,裡面黑氣大盛,那少年不知吟誦了什麼沐清清沒聽過的咒語,隨即取出符咒,一聲清叱,符咒上燃起藍色的火焰。他取出書箱裡幾張破舊的紙,火焰如同有所感應一樣,自動依附到紙上,片刻紙張便化作了灰燼。與此同時,那陰鬱的黑氣也消失了。
沐清清找回了自己聲音,喊道:“你……”她收了聲,這才恍然,這明珠樓在金陵最熱鬧的地段,多少達官貴人出入此處,怎麼會沒有能人異士鎮壓此處的妖怪呢?她這番可謂弄巧成拙,把鎮壓的亡魂引出來了不說,還引得這樣的人物出來給她收拾爛攤子。沐清清一時汗顏,話也嚥了下去。
喊出去的話卻收不回去,那眉眼如畫的少年,聞聲望來,那浩瀚如星海的眼眸裡彗星隕落。
沐清清已打了退堂鼓,道:“你燒了什麼?”
“這冤魂生前寫瑣事的冊子。原本年代久遠,已經無法辨認了,只有這幾張因為附著了它的思念,才得以儲存。”
少年清緩的聲音讓沐清清覺得耳熟,她本是一心盯著少年的手看,這才注意到少年竟有些面熟,只是記憶模糊得很,著實想不起是何時見過他。
少年又道:“你可看到明珠樓頂的明珠落下來去了?”
沐清清點頭道:“方才弄出很大動靜。”
“那裡面裝的是它的頭骨。”少年緩緩道。
沐清清駭然,後退一步,重複道:“頭骨?”那她豈不是日日與明珠對視?
“不錯,”少年點頭,看向窗外,“是以她的靈魂被困在這樓裡,雖然我用異術鎮壓了亡魂,可是隻要頭骨仍懸在這明珠樓頂,她的怨恨就會不斷加劇。也是我近日疏忽了陣法,才讓她得以引誘這個心智不堅定的姑娘拿到了冊子,附身在這姑娘身上。如今冊子已經燒毀,明珠已經墜落,她也該得以安息了。”
沐清清道:“是什麼人這樣怨恨她,才會把她的頭骨懸在明珠樓頂?!”
少年搖頭不語。
“有時候,人心要比鬼怪更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