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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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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襯著浩瀚藍天,近壓蓊鬱連綿的山巒,頂峰上雪脈晶塋,群山下金黃色的油菜花田,在風中宛如飛舞的絲帶,輕掛在翠綠遼闊的草原上,馬群、羊群、牛群點綴其中,生氣盎然。

來到草原上的日子已經過百,柳鳴風度日如年的感覺始終沒有因為已適應生活而減少幾分。

馬場裡的人待她極好,知道她怕生,特定清了間空房讓她獨居。原本是拿來堆鐵耙之類的工具,不大,但她東西不多,夠用了。

她現在能揉麵、削麵、烤餑餑,也能不懼騷味地獨自處理羊只內贓,手腳利落多了,可是來到馬場後她始終睡不好,腦海裡的呼喊聲、求救聲,還有一具具焦黑難辨的大體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她如何睡?

她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心頭上四口棺木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更別說有時間思考該如何將元池慶的惡形惡狀昭告天下。

“小心點兒,拿刀還恍神,是切肉還是打算切自己的手?”

低沉卻如草原般清淨悠遠的嗓音絕塵而來,柳鳴風聞言抬頭,木臺前方站著多日不見的關釋爵,風塵僕僕,靴緣帶幹泥,汗味混著青草香。

“當家路上一切順利嗎?”柳鳴風扯開嘴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像人。

來到馬場的第一天,關釋爵就將她交給馬場裡的庫塔嬤嬤訓練,要求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適應與南方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隨後便忙他分內事務去了。

就像老鷹教導幼鷹飛翔的最好方法就是踢它下山谷,她對馬場雜活極快上手,連庫塔嬤嬤都誇她是個有天分的娃兒,一點就通。

若非她提著剛擠好的牛奶到後方倉庫準備發酵時,親眼看見關釋爵在替馬匹洗澡刷毛,拌粟米、添糧草、擔淨水,完全不假他人之手,額上的汗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一顆顆華麗圓潤的珍珠,她真要以為是關釋爵刻意刁難,要磨去她由南方帶來的嬌貴之氣呢。

他是當家,卻一樣做粗活,不是隻有一張嘴、一根指頭。在他樸實的態度下,她在馬場竟然感到安心,反而沒有住在盟主山莊時的虛無恐懼。

然而一個月前,他突然說要往南方送馬交貨,問她需要什麼,剎那間她有股慌亂感,差點脫口而出她要平靜。

“尚可。”關釋爵微微蹙眉,從胸前暗袋裡取出一小袋以紅線紮起的圓鼓粗布,遞給滿手腥羶、正揉搓腰前圍布的她。“拿著,這是我替你帶回的東西。”

雖說馬場四季不甚分明,春不像春,夏不像夏,長年低溫,與南方實有差異,但也不至於在他離開馬場不到一個月,她便整整瘦了一大圈,臉無生氣,黑發中摻了幾絲銀線,實在僬悴可憐。

雖然她一雙晶眸依然閃爍著不屈不撓的神色,將馬場內從未碰過的粗活都在短時間內上手且承接下來,堅毅精神實為可嘉,然而看在他的眼裡,不捨卻遠遠大過贊賞,甚至有股沖動要她停手別再繁忙。

算算她今年不過十八,卻像走過一生、回顧盡是人生滄桑的嬤嬤!

“這是?”柳鳴風不解地接過,實在猜不出其中物品。

“柳家墳上的土。”臨走前,他掬了一把。

“……”柳鳴風冷不防地打起寒顫,這是爹、娘及弟弟墳上……的土?

手裡的這包泥土突然重得她心好疼,山莊慘烈的模樣又驀地躍上她的腦海,淚水無法控制地彙聚,她斂眉轉過身去,不想讓他看見她流淚的樣子。

“多、多謝當家,這對我來說,確實比任何東西都好。”

她一直掛念著家人後事,又不敢在她尚未完全融入馬場生活之前頻頻追問訊息,沒想到他會特地繞往盟主山莊,還替她帶回一包墳土,讓她能有所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