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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對著大門的佛殿裡供奉著一尊米勒,笑迎四方香客。米勒背後是韋陀菩薩,怒目圓睜,照見世間不平冤屈。
第一進佛殿之後是一片空地,野草萋萋生滿庭院,穿過空地再上臺階,走過功德塔就是大雄寶殿。
院子兩旁是長長的走廊,廊壁上是斑駁的壁畫。從筆法來看,這畫作於前朝。至今已隔了有百餘年的光景了,許多顏色也都與廊壁一道被歲月剝落,不複應有的鮮豔。
但作畫的人顯然也料到了時間的敵意,用了各種手法盡可能地保護了畫面。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畫上的內容仍然依稀可辨。
第一幅壁畫,婦人懷胎十月,生下一子。母子受盡痛楚,好在平安無事。眾人額手相慶,卻不見幼子孤身立於茫茫天地,不知來處,不見前路。
第二幅壁畫,亭臺中,老態龍鐘的男子拄杖憑欄,望著下方滔滔不絕的洶湧江流若有所思。耄耋之年,新愁舊愁不盡。平生大半光陰已過,雄心壯志未已,卻因年老體衰而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看新人換舊人。
第三幅壁畫,床榻上的男子形銷骨立,面色慘白,一婦人立侍一旁,望著奄奄一息的男人,一手持著藥碗,另一手攥著帕子擦拭眼淚。
第四幅壁畫上,眾人圍著一具枯骨,泣不成聲。人群外,一抹淡色的魂魄帶著枷板鎖鏈,被一黑一白兩道影子牽拉者押往地下。逝者痛,生者悲。
第五幅壁畫,兩人因仇怨持劍纏鬥,不死不休。一人被長劍穿心而死,另一人雖受了傷,卻如釋重負,飄然離去。但他沒看見,身後一個少年抱著死者死死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目中盡是狠戾。
第六幅壁畫,女子牽著一雙小兒女,手持折柳站在渡頭邊,極目遠望丈夫乘舟遠去,舟中男子揹著行囊,躊躇滿志。接著畫面一轉,天降大雨,孤舟傾翻,男子溺死河中。而那渡頭邊,婦人手持折柳,日複一日地盼著,盼到一雙兒女長大成人,盼到滿頭白霜。
第七幅壁畫,金榜下站著一個挫敗懊喪的青年。不遠處的長街上,十裡紅妝熱鬧非凡,一行迎親隊伍路過此處,高頭大馬上,非富即貴的新郎官春風得意;花轎中,新娘揭了蓋頭,悄悄地掀開轎簾,望著金榜下那青年,眼角隱有淚意。
第八幅壁畫中央盤腿坐著一個閉目冥思的男人,周圍什麼都沒有,清清淨淨無事打擾。但縱無事擾人,人亦有萬千愁緒,過去將來的一切喜怒哀樂、一切所見所聞無一不可化作憂愁。
葉川白道:“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和五取蘊,正是所謂的八苦。”只是不知是何人作此壁畫,也不知他緣何深知人世之苦。
“寺裡的牆壁上畫著佛門所說的八苦,就如同拓印著世人的痛苦一樣。原來拓苦這名字是這麼個意思。”阿某走馬觀花般看完這些壁畫,似有所頓悟。她盯著第七幅畫看了一會兒,轉頭又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地道,“兩百年前的這裡必然香火鼎盛,是個極好的地方,只可惜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魏大哥明明推崇老莊之道,怎麼會來寺廟?”
“推崇老莊只是他天性使然罷了,況且萬法歸一,太在意這些浮於表面的東西反而無益。”段煥道。雖說捉妖師修道不為羽化,但總歸是修習道法之人,該知道的多半也還是知道的。況且,也正是因為不為羽化,旁觀者清,所以看得往往比那些一心修習仙道的人更為透徹。
當然,那些不遵從祖師爺定下的規矩的人是不在此列的。
“噢。”阿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們看過這些壁畫,可曾悟了什麼?”
段煥道:“‘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事實的確如此。”也正是因為這樣,才需慈悲者盡心竭力,得般若者造福眾生吧。
葉川白卻微微側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倒覺得,這八苦是人生常態,人人如此。若沒了這八苦,人也就不是人了。大概也正是有這些苦,才顯得那些平生喜樂之事格外珍貴啊。”
“你這話我聽著耳熟。”阿某摩挲著下巴,道,“卻不記得是誰說的了。”
葉川白不以為意,他伸手輕輕碰觸了一下第八幅壁畫上的空白處,翻過手來看著指尖上薄薄的白色,笑道:“我自然不可能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這世上的人活得都大同小異,想到的東西當然也沒有太多偏差。不過是有些人想到了也就說出來給別人聽,有些人卻喜歡藏在心裡,只讓自己知道罷了。”
“唔,也對。你每天都要吃飯睡覺,我每天也要吃飯睡覺,沒道理你想得通所有的事而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倒是未必。”段煥淡淡地道。
阿某一怔,問:“這有什麼未必的?”
段煥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面上仍然一如既往地淡然道:“川白想得通的事,你的確未必明白。”
“……”
哼!
阿某沖段煥扮了個鬼臉,扭頭向後面的佛殿走去。
“那你呢,你看完這些,又想到什麼?”段煥跟在她身後,問道。
“你猜啊,我就不告訴你。”阿某頭也不回地道。
“……”
這裡的佛像都雕刻得十分精細,但那功夫卻不是前朝的手法了,用色也不似廊上的壁畫那般鮮豔,而是更為莊重含蓄。但三人對這些都沒有什麼研究,也不知道這些佛像成於何時,但必定是經過翻修的。供僧人居住的廂房落在佛殿之後,但因荒廢已久又無人修繕的緣故,許多房屋都已經倒塌。與那些佛殿相比,這裡的建築顯然粗陋了許多。
僧舍外還立著半面未坍塌的白牆,牆根有一行硃砂寫就的小字,道是:緣何世情薄如紙。
阿某本是嫌累,吵嚷著席地坐在白牆對面,非要休息一會兒才肯再走,卻不想無意間一眼瞥到這行字,不由得一下子怔住了。她向身後的兩人招了招手,道:“你們快來看,這字是不是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