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達瞭然輕笑,搖了搖頭:“算了,這時你大約正被情情愛愛沖昏頭,只會覺得師父簡直杞人憂天、多此一舉。”
“我才沒這麼想。”她小聲犟嘴,眼神卻有些飄忽。
情生意萌之初,人最是勇毅,又最是心懷僥幸。
既覺自己的心強大到足以承受所有不好的結局,又覺自己或許會是幸運的那一個,不會輕易重蹈前人失敗的覆轍。
“沒有嗎?那你可比我醒事些,”鄺達站起身來,撣了撣外袍上的褶皺,“當年師父跟我說著這個的時候,我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不聽老人言”的他,就落得了如今的下場。
此刻回首往事,鄺達還能想起那些互相傷害、卻又彼此糾纏的時光。
一次又一次的尖銳沖突,一次又一次地輪流退步,迴圈往複,無休無止像看不到盡頭。
那些年少相伴相知的溫柔情意,就在漫長的痛苦中漸漸被耗盡了。
“年少時要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容易的。因為不會想太多,只需問問自己的心,”鄺達笑意惆悵地望著灰撲撲的天空,自言自語一般,“可若要長相守,那真的有太多東西需要周全考量。”
葉鳳歌對鄺達的過往只略知一二,見他此刻雖是笑,卻像是痛徹心扉,不禁跟著站起來,頗有些手足無措。
她看得出鄺達這是有感而發,想必當年的心傷至今未愈,今日為了說服她接受師父好意的安排,竟不吝自揭傷疤。
“師兄,你……”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一時噎住。
鄺達回頭笑笑:“我知道,師父替你做的這些安排,你若暫不能理解其中的苦心,也別急著否認,總歸不是害你。”
葉鳳歌抿了抿唇,柔聲道:“好。”
午時初刻,葉鳳歌如約回到五裡鋪,陪著傅凜在小食肆隨意吃了些熱食墊下,一行人便又啟程往桐山回了。
兩人在車廂內的坐榻上各自落座後,傅凜當即蹙眉瞥過自己與葉鳳歌之間那約莫一拳寬的距離,旋即望著車頂,假作無事地往她身旁挨過去。
葉鳳歌紅著臉瞪他一記,往旁邊挪了挪:“挨挨擠擠像什麼話?”
傅凜裝模作樣地委屈掩睫,一邊又往她身邊蹭,口中語焉不詳道:“先前你走以後,我遇到傅淳了。跟她說了好一會兒話,我心累。”
“三姑娘她,沒與你為難吧?”葉鳳歌果然心疼地軟了神色,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指尖,由得他沒骨頭似地蹭到自己身旁來靠著。
“沒為難,就是說了些事。”
他與傅淳之間的交易一旦走漏風聲,勢必會引發傅氏本家的忌憚,他不想葉鳳歌提心吊膽,便含糊其辭地帶過。
葉鳳歌扭頭望著他,關切地追問:“什麼事?”
傅凜低垂的長睫扇了扇,反手握住她的手,修長食指若有似無地在她手腕來回滑過。
此舉果然惹得葉鳳歌雙頰赧紅地縮了縮肩膀,掙紮著就想將自己的手收回來。
“過分了啊,”葉鳳歌見掙脫不得,只能往他手背上拍了一記,“再動手動腳,我可就……”
她又不真傻,知道傅凜是故意搗亂,好讓她不要再追問下去。可她習慣了他不想說的事就不問,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順著他的意假裝忘記自己要問什麼了。
傅凜就勢往下一滑,整個人半躺在坐榻上,腦袋枕著她的腿,將自己微微發紅的手背舉在她眼前:“你把我打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