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凜與孔明鈺在書房談到正戌時才出來。
冬日裡太陽落得早,這時候天色已黑得個徹底,尋常人家在兩個時辰前就吃晚飯了。
顯然經過兩個半時辰的面談,傅凜與孔明鈺已達成了某些合作,兩人看上去都有一種蓄勢待發的躊躇滿志。
眾人看著傅凜親自將孔明鈺送到大門口,紛紛驚愕得合不攏嘴。
傅凜回身時,正好逮住阿嬈正偷偷瞪著自己。
“你這是要翻天?”傅凜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爺是哪裡得罪你了?”
如此輕描淡寫,連個冷臉呵斥都沒有,足見他心情是非常好的。
劫後餘生的阿嬈趕忙低下頭,慌張囁嚅:“五爺看錯了,我沒、沒瞪你。”
“不打自招,”傅凜“嘖”了一聲,邊走邊問,“鳳歌呢?”
阿嬈垂著腦袋跟在他身旁,清了清嗓子回道:“在等著五爺吃飯呢。”
傅凜點點頭,腳步輕快地進了飯廳。
葉鳳歌支著下巴在飯桌旁坐著,桌上卻只擺了一副碗筷。
“哦,我下午烤了許多風幹肉吃,這會兒吃不下了,”見傅凜疑惑,葉鳳歌隨口笑道,“跟孔姑娘談得還順利吧?”
傅凜將旁邊的空椅子拖過去,挨著葉鳳歌的身側坐下,笑得彎了眉眼:“嗯。關於銅芯鐵的幾個疑問,她的說法聽起來還挺靠譜。不過她說,孔家現下冶煉出的銅芯鐵雜質還是太多,這個問題他們沒有解決之法,若貿然用銅芯鐵鑄造火炮,或許容易炸膛。”
說話間,阿嬈端了飯菜來擺好,又恭敬退了出去。
葉鳳歌支著下巴點點頭:“之前你去小工坊折騰了大半天,不就是想用銅芯鐵解決炸膛的問題?怎麼銅芯鐵本身還有問題了?”
“孔家能用現行的冶煉用具得出銅芯鐵,也不過是源於孔明鈺嘗試中的無意之舉,算是偶然,所以他們也解決不了雜質的問題。我粗粗想了幾個解決之法,回去一一試過再看,”傅凜拿起筷子,“眼下孔家在許多關節上都只是推演,實證不夠,那冊子上有些事做不得準。”
一邊吃著飯,他就將方才與孔明鈺談定的事細細向葉鳳歌說了一遍。
“……總之,她也覺得孔家太過依賴推演,在實證上過於拘泥陳規,這就導致很多原本可以早些完善的技藝進度遲滯。以往她總做些大膽的嘗試,卻被她爹認為是莽撞胡鬧,”傅凜喝了一口湯,“她聽說咱們家有專門用來實證的小工坊,就問我能不能讓她到小工坊做事。”
桐山宅子裡那小工坊不量産任何東西,就是專給傅凜做各種實證用的。
葉鳳歌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愉悅的側臉:“聽起來她做事的路子與你很是對盤,你同意了吧?”
“怎麼會?我跟她說了,咱們家是你做主的,得問過你同意,我才能用她。”傅凜得意地抬了下巴。
“咱們家”這三個字,他是越說越順口了。
“這種事你看著辦就是了,我哪裡懂,”葉鳳歌輕聲笑笑,打著呵欠站起身來,“今日我是累著了,你慢慢吃,我先回房睡了。”
傅凜悶悶沖她哼了一聲:“吃個烤肉幹還能吃累著了?叫你吃獨食不等我。”
雖這麼抱怨著,卻還是由她去歇著了。
浴桶中氤氳升騰的水霧讓葉鳳歌的面龐顯得模糊又朦朧。
她仰了脖子,將後腦勺抵在木桶邊沿,怔忪望著房梁。
以往她與傅凜一道吃飯時,大都是她說許多話,傅凜聽著,偶爾應兩句,方才卻是反過來了。
他是真的很高興遇到了一個能與他暢談技藝的夥伴吧?
其實傅凜能結識新的朋友,收獲志同道合的夥伴,葉鳳歌是很樂見其成的。
因為他一直不明白傅雁回對他的厭憎究竟從何而來,所以他心中一直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是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