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鳳歌想到桐山宅子裡的人大都像阿嬈這樣,以往只管將傅凜照顧周到、宅子裡大小瑣事仔細完成即可。但今後傅凜的生意還會更大,裴瀝文再是長袖善舞,也沒法子又顧著在外奔走,又顧著桐山宅子裡的來客吧。
“回去後咱們可要下點功夫,趁著年前閑散請宿大娘好好提點,學一學如何周全待客。”葉鳳歌若有所思地盤算著。
宿大娘是從臨川傅家主宅出來的,最早是在傅家老太君跟前做事,在這種待人接物的規矩上很是周到。只是之前桐山沒什麼外客,宅中丫頭、竹僮們年紀也都不大,她便沒有太過苛刻約束罷了。
阿嬈笑嘻嘻歪頭看著葉鳳歌,重重“嗯”了一聲,忍不住脫口笑道:“鳳姐兒如今越來越有當家主母的樣子了,咱們是不是回去就要準備擺喜酒了?”
“你這小姑娘,數你話多。”葉鳳歌沒好氣地笑嗔她一眼。
說笑著,兩日不見的孔明鈺竟又跟著碧珠進來了。
“鳳姐兒,有樁生意你接不接?”
孔明鈺性子本就是個外放的自來熟,前兩日簽下聘用書約後,就更不與葉鳳歌生分了,這一腳才邁過正廳門檻,就已眉飛色舞地揚聲丟擲了來意。
“我?生意上的事別問我呀,你等五爺和瀝文少爺回來同他們說去。”頭昏腦漲的葉鳳歌無奈笑著輕揉額xue。
孔明鈺連蹦帶跑地躥到她跟前,開懷笑道:“這生意可不關他們的事,還非得和你說才行!”
葉鳳歌並不駑鈍,當即眼前一亮:“給人畫圖麼?”
這幾日她一直在盤算自己的將來,也想過藉著與孔家這筆交易的東風,看能不能再多接幾家類似的活。
她正愁不知該如何才能找到像孔家這樣的主顧,孔明鈺就給她帶好訊息來了。
“嗯吶,宋家家主宋嵐小時在我父親庭下聽教,也算是我父親的門生。昨日她來拜訪我父親,他倆就談起你給我家家塾開蒙冊子畫的圖,宋嵐很有興趣,想先瞧瞧畫,說若合適,她家家塾的冊子也想請你給配畫。”
“宋家是哪家?”清蘆的望族以孔家名聲最大,葉鳳歌就只知道個孔家。
孔明鈺大咧咧接過阿嬈送來的茶,仰脖子灌了一口。
“臨川那頭的州府官學山長宋巖,就是宋嵐的親弟弟。”
這麼一說,葉鳳歌便是不知宋家底細,也明白宋家分量了。
如今的大縉在官員任用上雖仍承襲千百年來的文武官考制,但從今上的皇祖父泰寧帝起,朝廷於文武官考之外又新增“舉薦”作為輔助考核的標準之一。
當年傅凜之所以根本沒考慮過走仕途,也正是因為這個“舉薦”。
朝廷律令有規定:舉薦人不但得官居高位,還得出自有分量的顯赫家門。各家為了鞏固自家利益,在重要職位上自然都會舉薦自家子弟。如此一來,世家子弟在入仕之初,就會比平民子弟要容易些,至少不必從低微苦職熬起。
可另一方面,世家勢力在官員任用上的影響就非常大了。
當年正是考慮到這個,傅凜不願自己的前途命運被捏在傅家手中,加之心病深重不願過多接觸旁人,這才堅定地選擇了從商。
“臨州府官學書院山長”這樣重要的職位,若無有分量的世家門閥舉薦,那宋巖即便在官考中名列前茅,也未必能輕易坐上去。
由此可見,“清蘆宋家”在坊間的名聲雖不如孔家響亮,卻也是不容小覷的門閥。
葉鳳歌慎重斟酌片刻後,點頭應下:“我是明日拿著畫稿去見宋家家主嗎?”
“不見不見,咱得端著架子,”孔明鈺熱絡地攬了她的肩膀,壞笑道,“為了報答你的知遇之恩,姑娘我來替你當個小跑腿兒,給你的名聲抬個轎。咱們得讓宋家和旁人都知道,你葉姑娘的畫稿,那可不是肯付銀子就買得到的。得隆重禮遇著來請!”
“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姑娘,很會經營名聲嘛。”葉鳳歌斜眼笑睨她。
葉鳳歌一點就通,明白如今自己的畫既得了孔素廷首肯,若再拿下宋家家塾,說不得就要引起臨州六城各家望族的追捧。
孔明鈺替她想得周到也長遠,已經打算好要替她拉抬名聲,好讓她之後不單能財源廣進,還不必向誰低頭。
“那可不?”孔明鈺嫌棄地瞥了瞥嘴,“打小耳濡目染,即便心中看不慣,那也是會的。”
她是個耿介純澈的年輕人,一心只想在學術上深入鑽研、並將得出的學問用到實處,對這種沽名釣譽的事自然心有不滿。
可她沒有能力改變這個現狀,偶爾還要遵循這種朽敗的規則討些好處,因此她對這種事的心情很複雜。
葉鳳歌看出她矛盾的苦澀,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明鈺,多謝你。”
“謝什麼謝啊,”孔明鈺將滿腹糾結甩開,豪氣幹雲地笑著打趣,“前幾日不才簽了聘用書約?既我是你家工坊匠師,那你就是我頭頂上的當家主母,可不得討好著你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