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間,兩人已走到廊上。來壽抬眼一瞧,見尚盈盈立在前頭等人,立馬藉故開溜︰
“既然玉芙姑娘等著,我就不多耽擱了,您快過去敘敘話兒吧。”
姜印忠連聲答應,客氣地送走來壽,這才緩步朝玉芙過來。
尚盈盈敬重姜印忠,見狀連忙迎上前,笑吟吟地請了個蹲安︰
“姜總管萬福。”
按著宮中規矩,宮女太監間是不許認為親戚的。所謂乾爹,都只能是放在私底下稱呼。在外人面前,劉喜也只管來壽叫“師傅”,便是這個道理。
姜印忠伸手虛扶,慈愛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禮。”
遊廊外日頭正盛,映得柳影婆娑。尚盈盈跟在姜印忠身邊,待拐去角落裡,才敢放心說些體己話。
“前一陣兒宮裡操持先帝爺喪事,我忙得腳不沾地,今日才騰出空來看看你。往後我會常遣小安子過來,你有什麼短的缺的,只管讓他傳話給我。”姜印忠和藹關懷道。
尚盈盈素日做慣了頂樑柱、主心骨,這會兒在乾爹面前,總算能卸下擔子,道出心中迷惘︰
“乾爹,我來乾明宮這些日子,只覺御前紅人兒多,是非也多。就不說別的,光那兩位總管之間,都明裡暗裡較著勁兒。”
“他們雖都對我客氣,但我明白那是招攬的意思,兩頭押寶總歸行不通。可我初來乍到,兩邊兒皆不熟,也不知該信誰的?”尚盈盈嘆道。
如若玉芙想做御前第一人,便該先跟二當家的聯手,一齊把大總管踩下去。但姜印忠清楚,玉芙沒什麼心氣兒,也不愛爭強鬥勝。
“你又沒冒尖兒的心思,那就安生跟著來壽。”
姜印忠直截了當地給出明話,而後又提醒道︰“但閻王好鬥,小鬼難纏。你最好是拿捏著分寸,莫把金保得罪狠了。”
可左右逢源並非易事,見玉芙苦惱蹙眉,姜印忠趕忙寬慰︰“實在開罪也無妨。你是有體面的姑娘,應當落不到司刑太監手裡。”
尚盈盈被戳中心事,只得苦笑搖首,低聲提起之前惹萬歲爺生氣的事兒。她怕巧菱跟著擔心,所以不敢說這些。但乾爹不同,他在宮裡幾十年,多少大風大浪都見過。此時說出來,也能請乾爹幫忙拿拿主意。
“……您說主子爺瞧我不順眼,是不是早晚要尋個由頭規弄我?”
在姜乾爹面前,尚盈盈難得流露幾分脆弱情態。她再八面玲瓏,也不過是個未滿二十的姑娘,哪兒能真無堅不摧呢?
“乾爹,這話我只敢同您說,我是真有點兒怕主子爺。也不知該怎麼伺候,才能叫&143970;老人家饒了我。”尚盈盈咬唇糾結半晌,終是小聲吐了吐苦水。
姜印忠耐心聽罷,搖首開解道︰“你主子是九五之尊,自不會像娘娘們一般和氣。&143970;多半隻是君威重,並非對你有何不滿。你只管做好分內之事,倘若憂心太重,反倒伺候不好主子。”
尚盈盈聞言,心中稍稍鬆快些,既然乾爹都這麼說了,那應當不會有錯兒。
“您說得對,主子爺日理萬機,哪兒能總揪著個奴才不放?是我杞人憂天了。”
——可皇帝當真不會揪著玉芙嗎?
姜印忠皺了下眉頭,方才聽罷來壽所言,他倒有些拿不準了。
“玉芙,你跟萬歲爺……”姜印忠斟酌問道,“從前見過面嗎?”
“乾爹,我這些年只守在春禧宮裡,哪兒敢去外頭露臉?”尚盈盈毫不猶豫地否認。
深深看了玉芙一眼,姜印忠心中暗嘆,終究沒提醒什麼。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再拿玉芙當女兒疼,卻也不敢擅介皇帝的因果。
知曉玉芙聰慧,姜印忠及時岔開話頭,轉而囑咐道︰“你方才也聽著了,萬歲爺近來要給大皇子挑養母。這裡頭水深,你留心躲遠點,提防著尋你打探信兒的,千萬別摻和進去。”
尚盈盈乖巧點頭,打量著四下無人,又忍不住問道︰“可這有什麼好打聽的?大皇子還能不交給主子娘娘?”
一則皇後正位中宮,乃是所有皇嗣的嫡母;二則那位難產故去的勤妃,原本就是皇後婢女出身。
於情於理,都該由皇後撫養不是?
姜印忠諱莫如深,只轉述當日情形,個中道理讓玉芙自己體悟︰“貴太妃也是如此說,但你主子爺回絕了。只道是皇後掌管六宮,太過操勞,不宜再養個體弱的孩子在身邊。”
之前貴太妃撫養大皇子時,先帝爺也還在呢。貴太妃打理著先帝後宮,光嬪妃都比如今多出去幾番,莫非就輕省了?
這話經不住細琢磨,尚盈盈意識到不對勁兒,趕忙閉口不言,將主子們的密辛爛在肚子裡。
為著給大皇子擇養母之事,宮中恐怕要掀起一番波瀾。
甭管最後是誰得意或失意,尚盈盈都不關心,只盼能揣手站幹岸兒,別攪和她進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