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瞥尚盈盈一眼,晏緒禮到底耐著性子,開口提點︰“入了夜又傳御醫,叫合宮都知道朕龍體欠安。你們這些御前伺候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想吃不了兜著走?”
尚盈盈聞言,瞬間醍醐灌頂,想通了那句沒頭沒腦的奚落。
一個不得寵的嬪妃,偶爾害什麼小病小痛,根本沒人在意。但皇帝不同,乾明宮有任何風吹草動,那都是天大的事兒。若傳到老祖宗、貴太妃等長輩耳裡,少不得要拿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開刀。
“奴婢魯鈍,幸遇萬歲爺寬仁惠下。”
尚盈盈感激受教,愈發信服乾爹所言。皇帝只是威重而已,並非苛峻。
隨後本該說些“國事要緊,但也要保重龍體”雲雲,但尚盈盈略一忖量,這似乎不是她該勸的事兒。
在其位謀其政,她個當宮女的賢德善諫,又要皇後娘娘做什麼呢?
可半晌等不見玉芙的貼心話,晏緒禮卻微惱起來︰
“你給慧嬪奉茶時,分明還能說會笑的。怎麼一到朕跟前,就成了繃臉的門神爺?”
尚盈盈聽罷,心頭頓感莫名。自打進宮起,教習嬤嬤耳提面命的,就是“喜氣”二字。
只要在主子跟前,宮女臉上必是微微噙笑,瞧上去才討喜。尚盈盈很守規矩,從不會哭喪臉兒的。
猜度著皇帝不高興的緣由,尚盈盈委婉解釋︰“方才在慧嬪娘娘跟前,奴婢的確笑得多些。可奴婢對您亦是真心誠意,絕不曾敷衍。只因您是萬歲爺,慧嬪娘娘是嬪主兒,奴婢侍奉您二位時,自然不能一樣。”
晏緒禮頓時又問︰“哪兒不一樣?”
尚盈盈被噎得滿臉難色,心道她若對主子爺笑得春風滿面,那就太不像話了吧?任誰見了,都得誤會她想勾引皇帝。
見尚盈盈不吱聲,晏緒禮眼神愈發危險,語調卻平靜︰
“敢情兒你是揀佛燒香,心裡自有主張。”
“想調去哪個宮伺候?索性這會子說出來,朕便成全你一番忠心。”
尚盈盈聞言,不禁頭皮發麻。非但沒聽出半分成人之美的好意,反而全是叫她腦袋搬家的警告。
“奴婢冤枉。”
尚盈盈暗嘆一聲,昧著良心說道︰
“奴婢既入了乾明宮,眼裡心裡便只盛得下主子爺。奴婢沒惦記旁的主兒,也不願調去別處,只盼能盡心侍奉您,仰報聖恩於萬一。”
“況且奴婢這脖腔子上頂著的,就是個榆木腦殼,您摘了也怪沒意思。”尚盈盈柔聲細氣地哄騙道,“不若多留幾日,好叫奴婢盡盡孝心。”
若非見過玉芙不情願來乾明宮的模樣兒,他還真信了這番鬼話。
晏緒禮呵笑一聲︰“你倒真是個忠貞不貳的好奴才。”
尚盈盈只當聽不懂暗諷,硬是借坡下驢︰“奴婢惶恐,擔不起萬歲爺如此誇獎。”
——誰誇她了?
晏緒禮抬手捏了捏眉心,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宮女很會耍滑頭,她不是明面上牙尖嘴利,而是暗地裡顯露圭角。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偏這團棉花還長著細齒。抽冷子咬你一口,你卻尋不出她的不是。
實在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