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哈哈笑道:“見外?見外就不帶你來這裡啦!”
喝酒打趣半晌,小樓指著坐在一樓一個角落的一位中年婦人,說道:“你看她。”
阿成扭頭向下望去。
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桌子邊,慢慢的喝酒。她衣服不算華麗,甚至有些破舊,但領口、衣袖戴的首飾卻光彩奪目;發髻未經精心梳理,只是簡單的一挽,卻也有一番別致的味道;未施粉黛,但五官精緻,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位風采照人的姑娘。只是她現在臉上布滿了歲月流轉的細紋,眉目間也似隱含著命運捉弄的滄桑。
小樓介紹說:“她叫寶石夫人,因為她每次出門都帶著她的全部家當,就是她身上的那些珠寶。很多年前,她曾是伊犁城最耀眼,最令人矚目的一位姑娘。她一個媚眼,能讓騎馬的男子摔一個跟頭;她一回頭,甚至能讓整條街的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她如果願意嫁人,想娶她的男子能從烏魯木齊排到伊犁!”
阿成笑道:“哪有那麼誇張!”
“就是那麼誇張,你想想如今的娜仁格日道。
阿成不說話了,確實是可以那麼誇張的。
小樓繼續介紹說:“後來她愛上了一位達官貴人,但是沒有人知道那個人姓甚名誰。只知道他送給她很多珠寶,就是她現在身上戴的這些。”
阿成饒有興趣:“後來呢?”
“那個達官貴人本來答應娶她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兌現。不過她到底還是懷了他的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只是可憐,被沙漠之狐搶走了。”
“沙漠之狐?他們如此猖獗!派人到伊犁搶人!”阿成詫異道。
小樓繼續說:“對啊,聽說沙漠之狐領頭的是一幫女子,她們擅長喬裝打扮,又以女性身份做偽裝,厲害著呢。有機會,倒真想與她們會一會。”
阿成低頭不語,他想到了巴音,他擔心在別失八裡的巴音,對付不了沙漠之狐。
小樓繼續說道:“可憐的寶石夫人,孩子被人搶走了,他的男人也沒有娶她。後來她就淪為妓院的一名妓女了。很快,她成為了妓院裡的頭牌,無數人慕名來到這裡,只為與她共度春宵一刻。後來聽說她一直深愛著的那個男子死了,經此刺激,多年來的不幸終於將她壓垮,她變得有些神神叨叨,很多人都說她是個瘋子,也沒人再理會她。不過妓院老鴇到底人還不錯,多年來好吃好喝把她養在這裡,一樓那個角落也便成了她的專座。”
阿成靠著欄杆,望著寶石夫人,問道“沙漠之狐為什麼要搶她的孩子?還有,她這麼出名,就沒有人知道她男人是誰麼?尤其她男人還是一個達官貴族。”
小樓搖搖頭,說道:“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不過我聽說她的秘密,記錄在一本叫做《溫泉寶冊》的書裡。”
“《溫泉寶冊》?是本什麼書?在哪裡?”阿成追問道。
小樓攤開手,靠著椅子說道:“我哪知道書在哪裡,我要是知道,早就發家致富了。”他接著補充說:“聽說那本書是衛拉特一名很有才華的史官私下裡寫的,記錄了很多衛拉特上層不為人知的秘密。因為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那名史官被人買兇殺了滅口,《溫泉寶冊》自此下落不明。”
“該不會是你們清吟小班殺的人吧”阿成笑問道。
“我也希望是我們幹的!那樣我們拿到《溫泉寶冊》,清吟小班早就發達了,還輪得到今天的胡攸之頤指氣使!”小樓說道,“不過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溫泉寶冊》,那個被搶走的孩子、史官、沙漠之狐,要麼消失了,要麼下落不明瞭,再就是死了,或者行蹤詭秘,只剩下這個寶石夫人像個活化石般每天坐在這裡。要不是她真人在,我肯定不相信這個故事。”
“就沒人當面問問寶石夫人?”阿成問道。
小樓瞪大雙眼:“她是個瘋子啊!再說了,當時史官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才死的。還有人嫌自己活的太久,去探究這個二十多年前的故事麼?”
“二十多年前……”阿成沉吟道“要是她孩子還在世上,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大了吧”他嘆了一口氣,依舊望著樓下的寶石夫人。
寶石夫人坐在角落裡,半低著頭,單手支著下巴。阿成他們的聊天聲音不大,又隔著挺遠,但是寶石夫人似乎聽到了什麼似的,她眼睛睜著,彎彎的睫毛下熒光閃爍,幾滴眼淚“嗒嗒”的滴落在手背上。
阿成似乎看到了寶石夫人手背上閃爍的水珠,他心裡隱隱覺得有些異樣。
“好啦,今天給你說這些,就是告訴你,這裡每個妓女都有她們的故事,她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想象的怎樣?可憐之人皆有可恨之處。張開雙腿,銀子嘩嘩流進的一刻,很難再合上腿踏實掙錢。”阿成說道。
小樓也不分辨,從口袋裡摸出兩小塊銀子,擺在桌上,說道:“現在這裡有兩塊銀子,一塊是你賣商品掙的,一塊是她們賣身子掙的,你告訴我哪塊銀子是高尚純潔的,哪塊又是下賤骯髒的!”
阿成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掙的銀子有些也還挺髒的!”
小樓笑道:“是嘛!我和你說,和妓女混熟了,你會發現,原來不光她們自己有故事,她們還知道更多不為人知的別人的故事。你知道的嘛,男人們在床上,嘴巴一向不老實,不光活兒多,話也多。”
阿成嫌棄看了看他,說道:“我要回家了。”
小樓笑道:“你懂挺多嘛!我還以為你是處男什麼都不懂呢。你回家吧,你的白麵書童,或是粗壯廚子在家等著你吧。我就不回去了,這裡的餚饌zhuan),酒多!這裡的姑娘,水多!”
阿成不願聽他多言,起身,扔給他一塊銀子:“20騰格,應該夠你幾天飲酒戲‘水’的。”
小樓笑了笑,收起銀子,對著下樓離開的阿成大聲說道:“你真該找個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