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答道:“有人託在下向大人進言,只要大人能夠出具一張玉石制銷的票引,他可以保證大人母親為誥封夫人。運河疏浚款項事宜,也就此翻篇不論。”
尹繼善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哼!這是公然威脅朝廷命官,他好大的膽子!是誰託你進言的?”
幕僚猶豫半晌,答道:“汪子相。”
尹繼善冷笑道:“又是他。他有幾個腦袋,信不信我現在就命人逮捕他,把他就地正法!”
幕僚垂手侍立,並不言語,以沉默表示對此事的不認同。
尹繼善緩了緩呼吸,又問道:“我的母親,應該是幾品誥命?”
“令堂應該是二品誥命夫人”
尹繼善點點頭,嘆道:“玉石制銷,於國於民也是好事,百姓們有錢賺,官員也有了玩物。”
幕僚會意,點點頭。
尹繼善接著說:“我的母親誥命下來,汪子相自然就會獲得票引。你轉告他,讓他不要太過分。還有,出了這個門,一切都是公事公辦而已。那批玉石,從哪來到哪去,我一無所知,你記住了麼?”
幕僚點頭,鞠躬告退。
不久,京城傳來訊息,都察院六科給事中上書,言兩江總督尹繼善歷次京察政績優良,功勳卓著,請旨封其生母徐氏為二品誥命夫人。乾隆交與吏部具議,吏部回奏建議加封。不久,即有明發恩旨下達,封兩江總督尹繼善生母徐氏為二品誥命夫人,屆封典時,由翰林院依旨撰擬文字,中書科繕寫,經內閣誥敕房核對無誤後,加蓋禦寶頒發。
全程未有一人提及尹繼善生母徐氏為妾氏身份,加封誥命,於禮不合的異議。
收到明發恩旨後,尹繼善遂授意開具兩江境內製售玉石的票引,交與幕僚。
不久,在尹繼善書桌上,多了一方通體墨綠,溫潤光潔的玉如意。
同時,河道總督會同布政使聯合上書,具言徹查運河疏浚款項事宜,言歷年款項,皆專款專用,旗人河工,也都恪盡職守。只是今年河水較往年平緩,含沙量大,河道淤積嚴重,故而清理過後不久,又需清理。不過,他們說不需要戶部另外撥款,江南河道官員會同眾河工,會克服困難,定將疏浚好運河,保證運河的通暢,京師無虞。
同樣在鳳鳴院,同樣是九曲迴廊的包間,同樣還是那個姑娘在唱著崑曲《牡丹亭》。
不一樣的是阿成這次來,沒有再給小費,而是直接被領到這個包間;不一樣的是阿成這次沒有再佩戴玉佩,而是帶來了20萬兩的銀票,三通和票號的現銀。
阿成把銀票遞給汪子相。
汪子相示意他放在桌上就行,然後繼續聽曲。
曲終人避,屋裡又是隻剩他兩人。汪子相依舊在泡茶。
“又是由處女採集的碧螺春茶麼?”
汪子相笑道:“是不是處女採的茶,又嘗不出來。”
阿成看著桌上的銀票,對汪卿說道:“這是你的銀票”
汪子相把茶遞給阿成,說道:“你遲早會收回去的。”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更多!”汪子相笑笑,品了口茶。
“我聽說了兄臺這次玉石票引的操作,方某真是佩服。”
汪子相笑了笑,說道:“為政,不是說你位高權重,就可以專橫跋扈、說一不二的,甚至皇帝都不能為所欲為,有時候無論是誰,都必須妥協。這次兩江總督尹繼善還算識相,做出了最好的選擇而已。”
“如果尹繼善不按預想的做呢?”
“那他就做不了兩江總督,也做不到兩江總督”頓了頓,汪子相說道“尹繼善久歷宦途,多諳人情世故,巧於趨利避害,他自然知道如何抉擇。為官的,迎來送往,媚上欺下,拿錢辦事,其實和妓女沒什麼差別,甚至他們比妓女更懂得為妓之道。”
阿成笑道:“你這個比喻到也別致。”
“除了當上了老大,成了皇帝。在我看來,其他的官員都是娼妓,都熟諳為妓之道。說他們像妓女,其實都是誇他們的。他們的操守,不見得比妓女更加高尚,他們的風骨,不見得比妓女更加貞烈。這些官員,吃人都不吐骨頭的。”
阿成笑道:“照你這麼說,千百年來,歷朝歷代,權利鬥爭,皇權爭奪,都是為了嫖娼?”
“權力就是最好的春藥。一群人在藥性的鼓譟下,你方唱罷我登場,上演了多少聖潔的、卑鄙的、歡愉的、苦情的人間悲喜劇。在我看來,他們高尚的表象下,內心無不在渴求的說著一句話‘聖上!來!臨幸我吧!’”
阿成哈哈大笑:“這是我聽過的關於權力的最有趣的註解!”
汪子相笑道:“你知道麼,我給尹繼善送的禮物,是一隻玉如意,如意有一個表意,象徵著男人腰間那器物。可笑官場往來,甚至帝王家婚嫁喜事,眾人皆送如意,我彷彿聽到了他們爭先恐後的潛臺詞‘來吧,收下我的話兒吧!’”
“所以你不當官?”阿成問道。
“我當官不當官又有什麼區別。”汪子相笑道“主要是我才疏學淺,現在也才是個舉人而已。當官?他們頂多給我個不入流的知縣參事,還是候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