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皓心裡早就盤算好了，先去調查其他的四個村，最後再儘快地完成苦楝村的森林資源調查，這樣或許能爭取到一兩天時間的寬餘，那樣就有機會去看看地圖上那片空白到底是什麼地方了。方妍馨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卻非但沒有勸阻，反而還幫著他向帶隊老師和師兄隱瞞，緩解他們的疑心。

前面四個村算是比較順利了，石皓和方妍馨每天爬山涉水，出沒于山間田野，時而頂著烈日，時而在狂風驟雨中相互攙扶著奔跑。他們去調查的幾個村都處在熱帶地區，這段時間正好又是雨水充沛的季節，磅礴的大雨說來就來，常令人猝不及防，幾乎每天都是穿著溼漉漉的衣服『摸』著黑回到他們居住的村公所的。

村裡的條件比想象的還要艱辛，好在有師兄他們協調，村裡都願意分出兩個單間給他們居住。與其他組兩兩組隊不同，石皓和方妍馨是被挑剩的，只能兩個人單獨一組。吃飯什麼的他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只要是熟的就行。飯後也沒啥娛樂活動，基本都是等把白天的資料完善好，都已經是晚上十一二點了。

在村裡的頭天晚上，石皓去洗完澡便去幫方妍馨一起填寫表格。由於白天的時候為了趕進度，很多森林大略地記下樹種、面積、密度之類，很多資料都要事後補填的，看起來是簡單，實際上非常繁瑣。不知不覺，石皓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看著上面的數字都出現重影了，數數還沒有完成的表格，居然還有十幾張之多。他不禁撇了撇嘴巴，又瞄了眼方妍馨，她還在一絲不苟地填寫著。

感覺到石皓正在看著她，方妍馨嫣然一笑：“石皓同學，知道你困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靠你來斫木開路呢。剩下這些我繼續弄一下就好了。”

石皓伸了個懶腰，說道：“實在太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這些表格明天再來填好了。”

“不行的。”方妍馨斷然說道：“趁今天記憶比較深刻，填寫的資料更接近真實，過了明天還會有新的表格就記不了這麼多了。再說，如果今天的完成不了，明天的可能會更多，一點點積累，等到後面光填表就夠了，你就不能去那個地方了哦。”

“也是。”聽她這麼一說，石皓勉強打起精神，繼續拿著一張新表格，說道：“就讓我們一鼓作氣，早點完成，早點休息。”

方妍馨手中的筆不由得頓住了，她微微抬起頭，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了石皓一眼。只見他越眯越小的眼縫，猛地又睜得大大的，看上去真是逗比極了，她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嘴角微微上翹，心裡在暗想，石皓同學有時候也挺可愛的嘛。

終於，石皓在最後一張表格上重重地打了個勾，這才如釋重負地說道：“總算是完成了。都說外業難搞，其實內業一點兒也不簡單啊。那個……方妍馨同學，收拾一下，我就回去休息了吧。”

“嗯，辛苦你了。東西我來整理就可以了，你回去吧。”說著，方妍馨忙把表格弄整齊，放回書包裡。石皓又伸了個懶腰，看著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便跟她打了個招呼，和衣而睡。

才剛合上眼沒多久，手機突然就響了。那邊方妍馨打了電話過來：“石皓同學，你……你睡著了嗎？”

“嗯，準備了。”石皓倒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滿，溫和地繼續說道：“方妍馨同學，你怎麼了？”

“我……”那邊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我不敢自己一個人睡覺，有點害怕。”

石皓這才想起來，人家一個女孩子，在一個人生地不熟有漆黑的房間裡，又怎麼能安穩地睡覺呢！雖然方妍馨有時候顯得很強悍，但仍不免小女孩的心『性』，而他只顧著自己能睡好就行，於情於理貌似都是很不地道的。

想通了這一點，石皓便說道：“那我搬過去睡吧。”擔心她會誤會，他忙又補充道：“你別害怕，我是帶著席子過去的，鋪在地板上睡，不跟你搶床的。”

那邊撲哧一聲笑了：“嗯，好吧。那個……你的黑貓可以帶過來嗎？我想抱著它睡。”

這話讓石皓有些不自在，他沒好氣地說道：“這麼月黑風高的夜晚，它早就撒歡捉老鼠去了，現在連影兒都見不著了。”

“這樣啊。那……你過來好嗎？實在不行，就換我睡地板，你睡床上也行的。”方妍馨弱弱地說道。

“那可不行。”石皓邊捲起席被邊說道：“我好歹是個男生，讓女生睡地板這種事情說出去都覺得丟人——我已經到你門外了，麻煩你開一下門吧。”

“嗯。你等一下。”緊接著一陣腳步聲，房門吱扭一聲被開啟，方妍馨披散著頭髮站在門後，這麼大熱天，她居然還穿著厚厚的睡衣外帶一條秋褲。石皓本來還在納悶戒備心理這麼重怎麼還敢讓他搬過來住，在他走進房間以後就明白了過來。房間裡顯得異常陰冷，即便是石皓這樣的陰質體也扛不住打了個冷戰，難怪方妍馨把衣服穿得這麼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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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石皓進門之後，見到他蜷縮著雙手的樣子，方妍馨忙說道：“不好意思，明知道你這麼累還這樣麻煩你。那個……我的被子比較厚，不然你蓋我的吧。”

石皓擺了擺手，笑道：“我剛才還熱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呢，沒想到你的房間這麼涼爽，剛剛好，最適合我睡覺了。”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啊，今天天氣明明還很熱，我的房間卻這麼冷。”不等石皓回應，方妍馨就看著他說道：“其實……是因為我的緣故。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記得每到農曆的月初一的晚上，特別是下半夜，我的身體就會沒來由地發冷。不管是多麼熱的天，我都會冷得手腳冰涼，連同我附近的氣溫都會變冷。我爺爺曾經跟我說過，這是我出生的時候難產落下的『毛』病，很難治得好的。就是因為這樣，我的室友都願意搭理我。石……石皓同學，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令人討厭啊？”

透過微弱的月光，石皓看到方妍馨那清冷的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儘管他確實是好奇，但仍不明白如此隱秘的事情為什麼她卻願意告訴他，或許至少她是願意相信他的吧。於是，他把席子放在地板上鋪展開來，邊忙著邊十分自然地說道：“方妍馨同學，記得以前你也是碰觸過我的，是不是也感覺有點冰涼啊？其實我跟你很像，也是從小就體寒，所以到現在都沒幾個要好的朋友。等上了大學，舍友們終於不嫌棄我了，偏又忙的忙，出走的出走，有時候我也會懷疑，是不是我命中註定就不應該交朋友的。我討厭你豈不是等同於討厭我自己？”

嘆了一口氣，石皓又繼續說道：“不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早就習慣了。其實，我覺得你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子，體貼又善良，肯定會有人欣賞你的。”

“嗯。石皓同學，謝謝你的不討厭。”方妍馨的臉上彷彿一朵綻放的紅梅花，心裡彷彿有一堵牆被應聲推倒，跑過來幫著石皓整理被子。倆人躺在各自的床上，說話聊天都輕鬆自如了許多，從小時候的經歷，到家裡的父母兄弟姐妹，到班上的老師同學，沒有不涉及的。

當他們意識到時間有點晚了，方妍馨故意打了個呵欠說道：“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繼續工作呢，不然我們就先聊到這裡吧。”

“嗯。”石皓也是倦意連連，他頓了一下，說道：“那就說最後一個話題吧。方妍馨同學，有件事情我想說很久了，我覺得今晚一定要跟你說才行。”

“哦……哦，”方妍馨莫名其妙地覺得緊張起來，臉上現出了兩個紅暈，她轉過身來面向著石皓，說道：“你說吧，我在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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