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亦無星,寒冬臘月的狂風從前一天的傍晚刮到第二天的清晨。在灰篷馬車緩緩駛入奩匣閣與衍盛堂後院之間的長夾道時,天終於亮了。
馬車停下,奩匣閣的東跨院角門也緩緩開啟。兩個穿著棉襖子的小廝揣著袖子一臉沒睡醒的迷糊樣兒走出來,其中一個正是昨夜去送信的慄氏小廝。
慄君武上前揖禮道:“我家爺爺前來拜見奉先女,請這位小哥幫忙傳稟一聲。”
慄氏小廝揉揉眼,吱唔不清地抱怨:“大清早的來串門子,你家爺爺真是不懂事兒啊。”
“小子,小心你的舌頭被慄二老太爺下令割掉。你生了幾個膽子竟敢嘲諷慄二老太爺不懂事兒?”
楊嫫嫫揪著小廝耳朵笑罵,被罵的小廝瞬間清醒,看到站在眼前的慄二老太爺和慄君武,嚇得雙腿打顫兒,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饒。
“二老祖饒命啊,小人睡迷糊了竟以為自己夢遊呢。求二老祖饒命,求武哥兒饒命,小人自打五十嘴巴自懲,求二老祖和武哥兒別割掉小人的舌頭。嗚嗚嗚,小人定是鬼附身了,不然怎會對二老祖不敬呢?二老祖是小人一家子的恩人呀,小人萬萬不敢的。嗚嗚,定是被鬼附身才胡言亂語的!嗚嗚嗚,求二老祖饒命!”
“行啦,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你是咱慄氏族派來服侍奉先女的,有功之人。以後記得管住自己的嘴和舌頭,若得罪別家的老爺和夫人,看他們能饒了你不。”
慄二老太爺認出這小廝是誰了。想當初派人來奩匣閣服侍監視),這機靈的小鬼頭還是他親自領去慄族長面前舉薦的呢。
小廝千恩萬謝,磕頭一下比一下重,只差沒磕暈過去。
楊嫫嫫笑而不語,向慄二老太爺行禮後,便領著祖孫二人穿過東跨院的垂花門,又穿過破敗的中院,來到西跨院的垂花門。
“武公子恕罪。因西跨院中住的是皆是姑娘家,恐公子入內惹來閒話,請公子隨這位嫫嫫去東跨院用茶。”
楊嫫嫫喚來李嫫嫫,讓奩匣閣的二管事親自招待慄君武,這祖孫二人總不該挑毛病說慄海棠慢待他們吧。
慄二老太爺滿意地笑笑,叮囑:“你隨這位管事嫫嫫去喝茶,待我拜見過奉先女之後,再去尋你。”
“是。”
慄君武投給爺爺一個“要小心”的眼神,便向李嫫嫫揖禮:“煩勞管事嫫嫫。”
“無妨!請武公子隨老奴去東跨院用茶吧。”
李嫫嫫引著慄君武原路返回東跨院。幸好東跨院只焚燬一半,尚有三間東廂房完好無損,用作待客最為合適。
楊嫫嫫恭敬道:“慄二老太爺,請隨老奴來吧。”
“多謝大管事。”
慄二老太爺從袖子裡取出一錠銀子悄悄塞給楊嫫嫫。楊嫫嫫原本想拒絕,忽又想起剛才出門時海棠叮囑她安心收著賄賂,便故作無聲地接過來藏到袖子裡。
“哦,不知今日有別的貴客前來拜見嗎?”
禮錢可不是好拿的,總要透露點有用的訊息呀。慄二老太爺閒庭信步地跟在楊嫫嫫身後,明明不算遠的一段路竟被他拖延著走了快兩倍的時間。
楊嫫嫫一直沉默不語,直到領著慄二老太爺來到三間正房的門前時,才湊近他的耳邊小聲說:“慄三爺來過,被大姑娘擋在門外了。後來慄三夫人又來了,送了好幾箱冬衣。”
“哦。”
慄二老太爺故作恍然,遲遲不肯進到屋裡。一雙老眼盯著楊嫫嫫。
楊嫫嫫微微一笑,無聲地動動嘴巴:慄夫人在裡面。
慄二老太爺頓時眉開眼笑,又拿出一錠銀子塞給楊嫫嫫,然後心滿意足地進到屋裡。
楊嫫嫫揣好銀子,跟進屋裡請慄二老太爺坐在堂屋的上座,她去了西屋稟告。
好一會兒,簾子掀起,慄海棠和慄夫人手挽手走出來,見慄二老太爺於上位穩坐泰上。她們收斂笑意,上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