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常感慨投個好胎是幾世修得的福報,生在富貴之家的孩子曾是十世的善人,生在貧賤之家的孩子乃為自己前世贖罪。
此話任誰聽來都覺得可笑至極,難道世上千千萬萬的貧苦人皆是為自己贖罪而生的嗎?
以前年紀小,聽什麼便信什麼。現今經歷得多了,再不信那鬼話連篇。豈知生在富貴之家亦有身處水深火熱、不由自己的悲哀。
莫晟桓的愧疚是他無力保護自己想護著的人,他恨自己不夠強大,恨自己生在那個骯髒的家族,更恨為求一己私慾視人命如草芥的父親。
諸葛弈斟滿一杯酒放在海棠面前,柔聲道:“他護你之心從未改變。”
慄海棠杏眸微垂,盯著杯中酒映出自己的影子。
身陷險境,奄奄一息之時她抱著一絲期待。陰暗水牢的鐵門每一次開啟,她都期盼著熟悉的人出現。一次次期盼落空,一次次重燃希望,心中日積月累的怨念讓她首次嚐到絕望的滋味。
“我不恨你們。”
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將所有的淚水、苦澀、痛楚一同吞下。不恨,但……怨;不恨,但……悲;不恨,但……寒心。
元俏輕柔地撫順海棠的背,哽咽說:“海棠,對不起!”
“無事。”慄海棠放下酒杯,勉強自己笑,說:“都過去了。從今以後,我們都別再提起。”
“對不起。”
莫晟桓舉杯,起身向海棠賠禮。一杯飲幹,他所奢求的原諒終於得償所願。
慄君珅和程瀾也起身舉酒杯,向海棠道一聲“對不起”。他們一個身在江南未能及時回去,一個最晚與她結識,這聲道歉是代表自己的家族。
“二位哥哥不必如此,你們不欠我的。”
慄海棠再斟滿一杯,與慄君珅、程瀾回敬。
前塵往事如塵沙浮雲,回首者愧疚難當,向前行者付之一笑。站在不同的山嶺上俯瞰云云眾生,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視野。
昔日出身貧賤之家與命運抗爭的小姑娘,如今已成為他們仰望不可攀的大人物,是掌管天下商脈的女商人。
兩杯酒下肚,不勝酒力的慄海棠趴在桌上,口中呢喃輕語、含糊不清。
“海棠姑娘醉了。”
元煦笑說,眼中憐惜之情滿溢。看到委屈又倔強的海棠,彷彿看到十二年前的莫容玖。不期然,他看向她,她亦看向他。
“看我作甚?我才不像她這般酒量小呢。最烈的女兒紅,我能喝一整壇。”
莫容玖驕傲地說,為證明自己的酒量好,搶來元煦的酒杯一口喝乾,挑釁的斜睇他。
元煦啞然失笑,反駁:“我幾時小瞧過你,真是冤枉!”
“呵,你一直都小瞧我。”
莫容玖嗤之以鼻,看他在小輩兒們面前裝模作樣的恭敬她,暗地裡不知打著什麼鬼主意呢。
諸葛弈抱起醉昏昏的小姑娘,與眾人道:“我且送她回院,諸位請便。”
“好。”
元煦、莫容玖、司明堂齊聲道,起身揖禮。
諸葛弈頜首,抱海棠離開。之後他亦沒有回來,眾人也不強求他必須回來陪著。酒過三巡後,青蘿親自來見眾人,安排丫鬟們領他們去了客院歇息。
翌日清晨,因醉酒睡得安穩的慄海棠被院子裡的犬吠聲吵醒,裹著被子在寬敞的架子床裡滾了一圈兒,實在聽不得越來越吵的吠聲,她迷迷糊糊地扒開被子,眯縫略腫脹的眼皮。
“青蘿,蘭月,劉姑姑,快把狗子趕出去,好吵!”
“小主子醒了。”
劉二孃端來早膳,腳下一隻巴掌大的小奶狗發出“嗚嗚嗚”的威脅聲,不停的咬她的裙襬。
慄海棠揉揉腫眼皮,看到頑皮的小奶狗,驚喜問:“小狗?誰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