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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出發前

沉默,沉默下來的寂靜裡可以聽到對方的鼻息甚至心跳。

“走的時候你各要和舒瀾道一下別?”艾春明低頭平靜地問。

言中慶像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內心一股無名火騰地迸射出來,聲氣陡地提了起來,“為哪樣我要跟她告別,要博得她的同情我還沒有那麼賤,除此以外,讓她當面嘲笑個夠我還沒有這種風度和大方。

“你咋個老是把人家想得那麼壞……”

沒等艾春明繼續下文,言中慶毫不客氣地截斷他的話,“拜託了,先生!你不要忘掉我們兩家的深仇大恨,我跟她橋歸橋路歸路,我沒有像她姐姐對待我哥一樣對待她,一直保持這樣的剋制態度已經算是客氣了,要是你對她有情有義的話,我不反對你在她面前大獻殷勤。”

本來艾春明還想說:“一提到她你就那麼敏感。”看到言中慶忿忿的目光和滿臉揶揄的表情,他實在不想再說什麼刺激他的話了,多少年來,他只要一在言中慶面前提起舒瀾的名字,言中慶就會火冒三丈,歸根結底他是忘不掉他家和舒瀾家那段被他說成是深仇大恨的歷史。

七一年的初春當還未完全褪盡寒意的春風越過崇山峻嶺的阻隔來到春城時,春城內的鮮花早已開得燦爛奪目了,在各種盛開的鮮花裡當屬茶花開得最盛,品種繁多的茶花耐霜傲雪爭奇鬥豔蔚為壯觀,真乃高原第一花也,喜愛茶花的昆明人早就忍不住興致爭先恐後到公園寺院裡觀賞那火紅似霞潔白如雪的茶花了,在片片花海中到處回蕩著探春觀花者的歡笑聲,她們的笑靨跟掛滿枝頭的茶花那般爛漫喜人,春城人的生活離不開茶花,是這些茶花點綴著春天也裝扮著生活,整個春城就像著著盛裝那樣美麗,可就在這樣一個溫暖明麗的春天,對言中慶家卻比嚴冬還要冷,甚至冷風砭骨。

言中慶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哥哥言憧未家中排行老大,言中慶那時還是個咿呀學語的嬰兒,每天言憧未和兩個妹妹一道上學一道放學,他們哥仨形影不離,在學校他們爭做好學生,回到家裡他們一起幫媽媽做家務幫忙照看小弟,當時家裡只有他們兄弟四人,當時言中慶的弟弟妹妹還沒有出生。

言憧未的班上有一名叫舒靜的班長,她爭強好勝,學習成績優異,班裡發生的每件事她都要如實彙報給老師,班主任馬老師非常喜歡她。一天上午,馬老師讓同學們把完成的作業交到前面去,背起書包的言憧未第一個離座跑向講臺,就在他跑出去到前一排座位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班長舒靜翻開的課本不慎滑落在地上,一張夾在其中的軍裝畫像不知怎麼從書中躥了出來,不偏不倚恰巧落到跑來的言中慶腳下踩個正著,憤怒的舒靜當即一把拽住並不知情的言憧未不顧課堂紀律當面大聲斥責:“你為什麼踩我的軍裝像?”她指著被迫停下來的言憧未的臉對被驚動走過來的老師說:“老師,他踩了我的軍裝像,他的思想有問題。”

被弄得發懵的言憧未慌張地辯解:“沒有啊,我沒有。”

舒靜氣紅臉不依不饒,“你還想狡辯,抬起你的腳來。”

言憧未下意識地頭往下一低,果真一張邊緣空白的豆腐塊紙踩在他左腳的正下方,他慢慢地抬起那支腳軍裝畫像上清晰地顯示著一支球鞋底印,言憧未腦子裡立刻閃現出大街上開車遊鬥人的情景,驚慌失措的他捂住眼放聲大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沒看見畫像掉在地上。”

“老師,他的行為不軌,應該好好反省反省。”也不曉得小小年紀的舒靜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她把踩髒的軍裝像撿起來拍拍上面的浮土遞給馬老師時這麼說的。

“言憧未,從今天起停止你上課,寫出檢查交待你為什麼要踩軍裝畫像,在做出深刻反省之前,你不能回班裡上課。”馬老師一發言,以舒靜為首的同學一哄而起,把矛頭都指向了言憧未。

重壓之下的言憧未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不管他多麼拼命地哭,也沒有人理睬他,最後馬老師和同學都走光了言憧未的哭聲還沒有停歇,直到妹妹言如明和言如月在學校大門口等得不耐煩了跑進哥哥的教室找哥哥,言憧未才和妹妹一起離開學校。

言如明又一次發問她像這樣已經問過好多次了):“哥,你到底咋個啦,為哪樣老哭?你倒是說出來嘛!”言如明之前還說:“我在學校門口左等你不來右等你不來,問你們班上的同學他們只是搖頭,好像在躲避瘟疫匆匆地離開了,後來學校的人都走空了。”

“我也不知道咋個就把舒靜掉在地上的軍裝像踩在腳下了”言憧未耷拉著腦袋說,他的眼角分明還留有剛哭過的痕跡。

去年九月剛上一年級的言如月以為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怎麼弄得哥哥哭哭啼啼,心裡倒有些嘲笑起哥哥哪裡像個男子漢動不動就哭,她這個年紀對事態的嚴重性明顯地估計不足,她臉上漾起輕松的微笑以寬慰情緒還很低落的哥哥,“小事一樁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回頭還給她一張新的軍裝畫像不就行了。”

言如明拉扯一下妹妹,她為妹妹的無知感到難過。言如月不知道為什麼姐姐會拉扯她,嘴一張啞然地望著姐姐。

言憧未突然抬起頭,腳底板像釘了釘子站在那裡,還掛著淚的眼睛凝視著不知深淺的兩個妹妹,“你們不曉得,馬老師要停我的課,爸爸要是知道肯定會打死我的。”

言如月臉上的笑靨倏地沒了,轉而表情同哥哥一樣凝重。

中午飯言憧未沒敢告訴家裡老師要停他的課,他知道爸爸火頭一上來一定打他個鼻青臉腫,兩個妹妹守口如瓶,她們更是懼怕爸爸的威嚴,平常見到爸爸生氣,說話連個大聲都不敢,像往常那樣小哥仨在爸爸一個人的說笑中吃完了午飯。

到了下午,小憧未慌了,言如明朝哥哥遞了個眼色,他照常和妹妹一起出來上學,到了學校門口言憧未犯難了,他不知道是直接去班裡呢還是去辦公室找馬老師。

言如明說:“哥,要不然你先去馬老師的辦公室承認錯誤。”

“要是馬老師還不讓我上課呢?”

言如明停下來看著哥哥,意思在說:“咋個可能?”

“你不知道,我們班上原來有個女生哼唱了現在不準唱的歌,被馬老師當場撞見,也是不讓她上課,最後這個女生再也沒來學校,聽說轉到臨滄的學校去了。”

“那麼,我跟你一起去馬老師的辦公室。

言如月以為人多力量大,她也很想幫哥哥,“我也去。”

“不要了,你們都去上課吧,你們要去了保不準火上澆油。”

和兩個妹妹分手後言憧未獨自來到馬老師的辦公室,來辦公室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只要老師讓他上課,不管老師說什麼他都不還嘴,離馬老師的辦公室越近他的心情越緊張得要命,腳步也慢了下來,以至於來到馬老師的辦公室的時候他難掩一副畏畏縮縮的可憐相,他在辦公室門前站了好一陣,最後才終於鼓足勇氣敲門,門內立刻有老師回應:“進來。”

辦公室裡除了一個年輕的女老師就只剩下馬老師一個人,馬老師朝門口一瞥見是言憧未把手頭的筆一扔,疾言厲色地說:“你來整哪樣?我說話是算數的,寫完檢查交到我這兒來。”

“馬老師我錯了,我不該把舒靜的畫像踩在腳下,我真的沒看見畫像掉在地上。”

“哈!你還不老實,明明自己做錯事還死不悔改,通知你的家長,你必須寫出悔過書,從明天開始你下午放學再來,念你的悔過書接受批判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