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初時常被他惹生氣的師兄弟,對他好、卻又親自將他逐出師門的師父,還有那個總是被自己嫌棄的腐儒弟子,都死了。
雲瘴前輩忽然靜默下來,剛剛逗曲肅時,還有些生機的眼睛再次暗沉了下去,直到常無憂他們臨走時,前輩仍然一副落寞的模樣。
走出林子後,曲肅回頭看了一眼,卻已經看不到前輩的身影,他有些擔心起來:“是不是我話說得太重了?”
常無憂隱約聽到了他們在說什麼,她搖頭:“不怪你。”
“只是前輩經歷得太多了,”她忽然腦中想到了一句話,很適合用在現在:“那是死去的回憶在攻擊他。”
這又是什麼怪話?但曲肅這次聽懂了。
他剛剛有一點生氣,怨前輩說無憂會死這事不吉利,但現在他又可憐起前輩來。
自己一個人,是不是總是會想起來之前的舊事?
他一個人,怎麼過的啊……
“前輩之前說有些東西要給你的,”曲肅緩緩開口:“這次他許是又忘了。”
“無妨,他自己也寂寞,我們下次再來找他。”
侯樸不理解:“他出去多好啊。”
“前輩說他不出去,”常無憂搖頭:“只能我們來了。”
“阿肅,那紙條放好了吧?”
曲肅輕輕點了點戒指:“放好了。”
前輩不問他們拿紙條去做什麼,其實前輩心裡是知道的。這是要拿去對付修仙門派的,但只要他們不說出口,前輩就可以裝作不知道。
不知道,便對得起師父。
他出生仙門,墮於魔道,現在立於兩派之中,誰都不能幫。
若是她說出口是拿來對付仙門的,前輩便不會幫他們了。
若是前輩真的從雲瘴之境中出來,他又該站在哪一邊?只能孑孑獨行於世上,與此處何異。
“走吧。”常無憂說。
能獲得前輩的這一點幫助,已經夠了。
“阿肅,你去找樓探陽,和他商量清楚,務必把這事做好。”
“我知道,”曲肅答:“盡力隱瞞,不讓其他修仙門派太早發現他們的異樣。”
歸雲山莊還不知道,在隱秘的角落裡,有一個針對他們的陰謀正在釀成。
樓探陽走在門派的小路上,遇到人時,他都會面帶微笑、躬身示意,他進門派的時間晚,也沒有什麼修仙的人脈,在門派裡算不得地位高。
但他一向謙和,不管對誰,都態度極好,所以也交到了幾個朋友。
“師弟。”樓探陽對面走來了一人。
樓探陽笑容大了起來:“二師兄。”
他的師兄親熱地扯他的袖子:“聽聞前幾日你回家了?”
樓探陽點頭:“對。”
師兄搖頭:“既已入了仙門,就斷絕與塵世了。你只是借了那兩個凡人的軀體,誕下肉身而已,不必將他們看作父母。”
樓探陽微笑著點頭:“師兄說得對。”
師兄鬆了口氣:“這也是師父想說的,我先告訴你,以後注意著點。和凡人太親近了,就顯得輕賤,以後萬不可如此了。”
師兄臉上有些倨傲:“我們這些仙人,就該被凡人供奉著,怎能讓他們得見仙顏。照我來說,以後誰看見了我們,就該剜了眼睛才對。我和師父說過幾次了,但師父還沒同意。”
樓探陽面露感激:“多謝二師兄指點。”
師兄弟兩人並肩前行,樓探陽微微側頭,看到了師兄的脖頸。
這麼好的脖頸,就適合用刀砍過,濺出血來。
他嘴角一直噙著一縷笑意,但眼中閃過一點冷漠又悲憫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