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話語都平靜,卻帶著賭氣一般的狠勁,誰都不讓誰一步。
何染霜手中端著一個盤子,裡面裝了她在山中摘的最好的果子,剛剛洗過,上面還沾著一點晶瑩剔透的水珠兒。
她走到了窗外,卻停下腳步,聽到了裡面的小小吵鬧。
何染霜安靜聽著,玩笑話裡全是真心。
她默默聽完,屋裡一片沉默時,她才重新走過去,將腳步聲音放大,裝作是剛剛走近,進門時她滿臉的笑意,似乎對剛剛屋裡的吵鬧渾然不覺一般。
“吃果子了,”她笑著招呼:“我們山裡的果子比外面的要好上很多,我剛剛去練功時看到的,便摘了過來。”
常無憂和曲肅正在冷戰,誰都不想理誰,現在來了個何染霜,頓時兩人都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誰都不想吃果子,但都拿了一個。
常無憂手裡拿了個翠綠的果子,她咬了一口,像模像樣地點評:“太酸了,還是得過些日子才好。”
她嘗不到味道,但這果子之前吃過,她記得味道很酸。
何染霜神色如常,笑吟吟答她:“是了,確實還需要些日子。”
曲肅剛拿了顆葡萄,他還是有些生氣,於是又拿了個和常無憂一樣的綠果子,他想好了不管多酸,他都誇甜。
他就想和她賭氣。
但他咬了口那綠果子,卻沒了一點賭氣的心。
曲肅下意識看了何染霜一眼,何染霜輕輕點了點頭。
曲肅放下了那被咬了一口的果子,輕聲說:“是挺酸的。”
常無憂得了他的認可,剛剛的矛盾便算是過去了,她便接了一句:“酸就別吃了。”
他們好端端地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常無憂便要睡了。
曲肅先出了門,何染霜給她細細掖好了被子角。一出門,何染霜便看見曲肅還等在門外。
瞬時間,何染霜的淚就下來了。
曲肅沉默不語,手裡拿著兩顆被咬過的綠果子。
都是甜的。
“她是不是,”何染霜含著淚問:“是不是沒有味覺了?”
她沒有了味覺,每日裡仍然扮演出一副愛吃之前的東西的模樣。
她看起來生死不懼,其實煞費苦心。
曲肅慢慢想清楚了。他總是不願意接受她會離開這個事實,但現在他忽然願意去想遠一些:“應該是沒有味覺了,現在嗅覺也會慢慢減弱,聽覺和視覺都會受影響。”
他越想越清楚:“她會失去所有的感官,身處漆黑無聲,然後走向末路。”
他忽然邁動了腳步:“是了。”
何染霜看著師兄的背影,不知道師兄想做什麼。
但曲肅很明顯地興奮起來,他向前走了一段,便轉身對著何染霜揮了揮手:“我要帶她去看看天下!”
在她還能看見的時候,帶她去看看,因為她已經換了模樣的天下。
何染霜看著師兄走遠了,她微微側頭,感知著屋中無憂的氣息。
她的氣息微弱,就像是何染霜幼時在街頭撿到的正在淋雨的小貓。
何染霜小心翼翼將小貓抱在懷中,帶回了家。
小貓在她家中的暖爐便睡了個安穩的覺,那一晚小貓的呼吸聲就如這般微弱。
她最後沒能留住它,第二日它便徹底沒了呼吸。
何染霜那時候還小,滿心以為自己用心照顧它,便能將它救回來。
但她並沒有做到。
何染霜回了自己屋中,從箱籠中拿出了一副母親的繡作來。上面繡了一隻橘色的小貓,在和花草玩鬧。
她看了片刻,便到了桌邊,桌上放了一副白紙,她將手中筆浸了墨,心中是無憂的模樣,可最終都沒有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