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同樣跪著的宸王也有幾分驚訝。

女皇彷彿沒有一點被冒犯的模樣，只是重複著林湘妃的名字，目光有幾分恍惚，然而眼底深處卻罕見的出現了幾分柔和。

寧君兮看著那幾分柔和，頓時覺得心中有些炙痛，因為女皇以前只會對他露出這樣的神情，然而此刻卻是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他心中彷彿有什麼極為貴重的東西被玷汙了一般，恨不得現在就將跪在腳下的林湘妃拖下去。

但女皇並沒有在乎他臉上的痛苦，她看著林湘妃，突然走近幾步，蹲下身子，甚至伸出手來抬起林湘妃的下巴，仔細打量她的臉頰。

林湘妃一開始就嫉妒於她，現在只是因為寧君兮的原因才強忍著，但被她抬起了下巴，眼中卻閃過一絲疑惑。

無人知道女皇要做什麼。

顧央央始終看著她的眼睛，臉上帶著幾分罕見的溫柔，她緩緩的、彷彿回憶般開口：“我曾經身邊也有一個人叫做湘妃，她待我極好，我原先想封她為女官，可她卻一心想要侍奉於我，只願常伴我左右，她也如你這般年華，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時節啊。”

她臉上帶著回憶的神色，那般溫柔的目光彷彿可以讓任何人的心靈變得寧靜，甚至帶著幾分寵溺，即便林湘妃之前嫉妒於她，可此時看著，也不僅有些沉溺在她眼眸之中，少了幾分憤恨，多了幾分困惑。

便就是在這樣怪異而又沉迷的氣氛之下，女皇唇邊勾起一抹微笑，突然吻在林湘妃唇角。

被她吻著的林湘妃猛得睜大了眼睛，連推開她的動作都忘記了，只覺得心中一瞬間快如擂鼓，臉頰之上都泛起淡淡的紅暈。

這倒不是她便突然愛上了女皇之類的，這些養在貴族之中的世家女子，哪個不是規規矩矩的教出來的，如今突然被給人吻在了唇側，便不是個男人也要驚愣上半天，更何況女皇的目光太過沉溺，她乃帝王出生，最懂得怎麼撩撥人心。

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女皇真要勾引一個人，無論男女，只要是心中沒有喜歡的人，便是十有八九能得手，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不能加諸身份地位，但那種氣質，並沒有減少分毫，這一點就算是寧君兮也比不上。

而此刻的寧君兮無疑也是愣住了一瞬，接著便突然沖上來將林湘妃狠狠推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眼前一陣發黑。

若說在一旁驚呆了的宸王眼裡只是有些驚世駭俗，以及看著女皇的面容心跳加快而已，那麼在寧君兮眼裡則已經是怒不可遏了。

原因無他，女皇從前還是東陌皇帝的時候，還真的有不少宮女愛慕女皇，不是那種仰慕，而是真正的愛慕，東陌國風開放，也沒拘著，只是女皇不喜罷了，不然大選的名單裡恐怕除了世家公子還得加上世家小姐，曾經身在後宮的寧君兮就曾聽說過有一位世家小姐對女皇一見傾心，寧死不嫁，最後選擇了青燈古佛常伴。

寧君兮做了那麼多好的壞的事情，手段謀劃層出不窮，但唯一能讓他心中寬慰的便是女皇是喜歡他的，就算現在這份喜歡化為了厭惡，但他總歸是女皇唯一喜歡過的人，可若是這唯一也失去······他恨不得將眼前的林湘妃挫骨揚灰。

寧君兮推開林湘妃之後，連目光都開始變得驚恐起來，他有些顫抖得握住顧央央的手腕，甚至沒有掩飾在外人面前的稱呼，心中彷彿在烈火上炙烤，錐心的痛。

“陛下······”

他嘴唇顫抖著，臉色微微發白。

然而顧央央這一次卻是平靜的看著他，繼續道：“湘妃也是花一般的年紀，她說她喜愛我，想要侍奉我，我答應了，卻還是沒將她貼身帶著，只是覺得她年紀還小，當她是個妹妹，她笑起來頰邊有兩個酒窩，很是可愛。”

頓了頓，寧君兮看見她唇邊的笑帶著些溫柔，繼續說著：“那個時候你也總是和我笑著，可你的笑是假的，是帶著面具的，既不天真也不可愛，我說你好看只不過是喜歡而已，喜歡便帶著偏見，可其實真正好看的是湘妃。”

顧央央目光往下移了些，放在寧君兮抓住她的手上，她慢慢的將手腕從他掌心中抽了出來，唇邊的笑也變成了淡淡的諷刺。

“可她死了，是你殺的。”

寧君兮的手猛得一抖，嘴唇不知為何有些發烏，他彷彿有些急切般開口：“不是的，我沒有殺她，只要是你喜愛的人我都沒有殺，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當初迫不得已，才負了她，可他從來就不想傷害她。

“她死在夜雲的鐵蹄之下，和東陌無數無辜慘死的百姓一樣。”

顧央央扶著大宮女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滿眼驚慌的寧君兮，眼底沉得沒有一點波瀾，卻突然輕挑地挑起他的下巴，彷彿在對待一個低賤的妓子一般。

“這些仇，我都算在你身上。”

她微微掃過跪在一旁的宸王和被寧君兮推倒的林湘妃，一絲冷冷的笑意浮現唇邊，說出來的話卻是溫柔的語調。

“我說過的，你不殺我，我就毀了你。”

女皇面色還有些蒼白，她俯視著寧君兮，彷彿於高高雲端上投下漠然目光，冰冷得叫人生畏，甚至清楚的打破寧君兮心中的那一點期許，註定了不死不休的餘生。

那些溫柔早已淹沒在輕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