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大腦和臉頰都異常熱,熱到能逼退空調吹出的冷風,對方順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地上下輕撫,帶有莫名悸動的眷戀與溫存,久違,卻又很熟悉。
耳邊的空調運作聲很大,翻頁聲也很分明,他只心如擂鼓。
兩年前的夏天,辦公室裡空調風卷著空氣清新劑的劣質檸檬香味拂過他濕潤的鼻尖,有人輕聲繞過正在抽噎的他,那人他認不真切,視覺與聽覺都被眼淚浸得朦朧。
這個夏天,他又站在辦公室裡,冷風呼呼地吹,少年身上特有的薄荷般的清爽氣息取代了檸檬味道,他因為倔強而強撐起的支骨被對方溫和而輕緩地柔化。
兩個畫面彷彿交疊重合,那個少年的臉與聲逐漸清晰起來,初遇的淡漠慢慢熔解、慢慢煙消雲散、慢慢重塑成另一個模樣,此刻在他身旁的人是耐心的、平和的、溫柔又包容的。
是江新桐。
盛夏的傍晚,公交車悶熱得讓他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水還是汗水,江新桐遞給他一張紙巾,第一次露出揶揄又無奈的笑意:“麥陽春,我們才認識多久啊,你在我面前哭了三次。”
涼風習習的夜晚,月色動人,他跳著格子,江新桐牽著他含笑地說:“你沒發現你每件事我都記著麼?”
……是江新桐。
他忘記太多事了,江新桐也記得太多事了,多得讓他有種恍惚的夢幻感。
喜歡是一起承擔、一起分享,是溺愛和管束,是沖動與剋制,是每一根幫他擦拭眼淚的手指,是每一句只為哄他的蠢話,是每一次壓抑著雀躍的牽手,是每一個為冰釋前嫌而讓步的擁抱,是每一點珍重而迷戀的親吻,是回家路上數過的每一個格子、斑駁在窗簾上的每一縷陽光、湮滅煙火的每一捧雪。
江新桐給他的一年光景,不止是歡喜,也是喜歡。
“新桐,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
在麥陽春後背動作的手頓了頓,江新桐平靜地點點頭。
“這次機會很難得,希望你以後的路對得起現在的選擇。”班主任嘆了口氣,不再強求,提起筆——
“別簽。”
麥陽春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江新桐卻敏感地捕捉到了對方不穩的氣息:“……麥陽春?”
麥陽春深呼吸一口氣,嘶啞著聲音說:“別簽!”到最後幾乎帶有輕微又脆弱的哭腔,僵直的脊背放鬆似的微微彎曲,他小聲地重複說:“別簽……”
江新桐敏感地抓住對方的手腕想要一看究竟,麥陽春卻突然猛力掙脫,飛步逃離了現場。
班主任怔愣地看著門口,“怎麼了……嗎?”
江新桐忍耐下心裡的不安與急躁,抿了抿嘴唇,來不及思考地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老師,我需要再考慮幾天。”
還是上課時間,一樓的長廊上空無一人。江新桐的心又冷又沉,他的腳步也從心地淩亂又急促,正在自習的人都好奇地投來視線,有些奇怪平日裡風度翩翩的人怎麼會失了儀態。
廁所,沒有。
教室,沒有。
樓道裡的燈是昏暗的白,江新桐捏著手心,極力告誡自己要沉靜下來,腳步一提就要踏上樓梯——
一聲微小的抽泣。
“麥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