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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憶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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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離衍家中】1970年02月17日14:32

這是“特殊時期”正式發動的第四個年頭。

去年初秋時分,離衍在中科院上班的父親和母親均被打成了“五一六”分子。由於忍受不了無端的迫害,離衍的母親在被囚禁三個月後,偷偷服下了同事送來的安眠藥,撇下家中的丈夫和兩個兒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離衍的父親,則每日在牢獄中以淚洗面。負責“清隊”的紅衛兵頭目,以前曾是他的學生。見老師中年喪妻,每日不僅內心飽受煎熬,身體也飽受激進的紅衛兵小將摧殘,於心不忍便私下活動,想辦法減輕老師所遭的罪。

時年七歲的離衍剛上小學不多時,被學校冠以“反動派的兒子”的的頭銜,在父母入獄後不久便被開除了。祖父母只能由著他每天在家附近走街串巷,無所事事地到處閑逛。這天他正倚在衚衕口的牆根邊曬太陽,忽然幾個人影遮住了臉上的陽光。離衍抬起頭,見是大院裡的幾個比自己少長幾歲的孩子,堵在了自己的面前。

“離衍,我可找你好久了!沒想到你躲在這個地方!”幾個孩子惡狠狠道。

“你們……找我有事?”離衍奇怪地問道。這幾個孩子,只有領頭的那個自己有些眼熟,似乎是與自己一起被開除的同班同學。他剛想用手撐著身體站起來,那個孩子卻目露兇光,上前一腳將離衍蹬翻在地上。

離衍聽到那個孩子斯啞著嗓子,用盡渾身力氣,突然帶著哭腔大聲叫嚷著:“你爸爸跟我爸爸都被當做‘五一六’分子抓起來,憑什麼你爸爸被放出來了,我們的爸爸下午卻要被槍斃?!……”

“別跟他廢話了!他家跟我們不一樣!他祖上是資本家,有的是錢!他爸爸肯定是塞了好處才會被放出來!狠狠把他往死裡揍!”

邊說著,那個孩子和其他幾個孩子一起,用腳在地上瘋狂地蹬踹毆打起離衍來。

“爸爸……被放出來了?!”離衍聽到這個訊息後,臉上竟是一片驚恐,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捱打的疼痛。冷不防一隻腳踹在了他的臉上,他才忙用兩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在地下蜷成一團。

那幾個孩子為了洩憤猛打了一陣,悻悻地走了。離衍拍幹淨身上的鞋底印,抹了抹嘴角滲出的血漬,突然回過神來似的,向家中飛奔而去。

推開家中院門,離衍聽到的卻是祖父母的號啕大哭,他連忙奔進裡屋。爸爸回家的情景早在他的腦中上演過無數次,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他還是沒辦法平靜地接受——裡屋床上躺著的,是遍體鱗傷的父親。由於他在獄中飽受摧殘與折磨,此刻只剩下了半口氣,祖父母也已哭成了淚人。全家四口人,只有十二歲便離家闖蕩的哥哥沒有回來,離衍後來聽說他進了部隊。

父親的頭發已經被額頭上的汗水全部打濕了,額角上紗布包裹下的仍然滲出了碗底大小的鮮紅色血跡。黑框眼鏡斜斜地扣在鼻樑上,臉上遍佈著青紫色的一塊塊瘀血。

被眼前的慘狀嚇傻的離衍沒有能說出話,父親便已撒手人寰。臨走前只留下了四個字:“進中科院!”

離衍感到緊緊攥住自己雙手的父親突然洩了力氣,低頭一瞧,父親的手已經無力地垂在床邊,一動不動。他忙攤開手心,剛才父親塞進自己掌心的,是家中祖傳的,那枚中心嵌有玉珠的乳白色玉璧。他不明白受盡折磨得父親,為什麼還一直要讓自己進中科院,但這四個字,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青年離衍省城】1981年07月06日15:09

離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腳下加了把勁,飛快地蹬著已經嘎吱作響的28鳳凰腳踏車。父親去世後不到一年,祖父母便帶著自己來到了這個農業大省定居。一方面是為了遠離那個充滿悲傷回憶的京城;另一方面,則是帶著父親的骨灰回到老家安葬。在這裡,一家人一住就是十年。哥哥則繼續在部隊裡供職,但自從中越戰爭斷斷續續地進行,哥哥突然在去年完全斷了音信。

離衍牢記父親臨終前讓自己進中科院的遺言,利用農閑的時間自學完成了小學的課程,並在“特殊時期”結束後順利考進了省城裡的中學。日子一晃即逝,明天便是他成為259萬考生中的一員,參加高考的日子了。考試前學校放了幾天假,離衍便回村裡的家中休息了幾天,今天他吃過午飯便騎車出門,趕回省城準備考試。誰料剛騎到一半,天上竟下起了瓢潑大雨,雨中的道路更加泥濘難行,離衍越著急,便越是覺得前方煙雨朦朧中的土路遙遙無盡頭。

突然離衍腳下一個打滑,蹬脫了腳踏,扶著車把的手頓時失去了方向。車輪陷入前方土路中的泥坑中,龍頭一歪,自己便隨著車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間,離衍感覺小腿上一陣鑽心的疼痛,起身一看,車上的擋泥板在小腿肚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傷口浸在泥水中,格外的疼。

他齜牙咧嘴地爬起來,伸出腿讓雨水沖掉傷口上的淤泥,接著脫下了襯衣裡沒有沾上泥水的背心,疊成一條簡易繃帶,緊緊地系在了腿上。

離衍推著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省城學校的宿舍,卻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他疲憊不堪地地胡亂吃了點同學剩下的面條,給傷口上了些簡單的傷藥,便脫掉濕衣服倒在床上睡了。

讓離衍寄予厚望的高考終於開始了。第一天離衍還自認為運氣不錯——淋了雨,又沒有好好吃飯,考試卻發揮得相當好。誰知到了第二天,他卻突然感覺渾身痠痛畏寒,當天晚上竟還發起了高燒,腿上的傷口也變得腫脹疼痛。

第三天,他咬牙堅持著考完了最後一門課,回到寢室後便倒在了床上。同寢的學生都十分佩服他,究竟是哪裡來的這樣一股毅力,竟可以帶病完成三天的高強度考試!吃過飯後,同學才發現離衍已經臉色蒼白嘴唇烏紫,嚇得趕緊找來學校老師,將離衍送到了省城唯一一家醫院。

一檢查才發現,考試前離衍小腿上被腳踏車劃出的傷口,由於浸過了泥水,又沒有及時進行消毒處理,已經發生了潰爛。高燒兩天的他而沒有及時地退燒消炎,病情竟已轉為了輕度的敗血癥!

在醫院的病床上,打著吊瓶的離衍瞥見隔壁病床上躺著的一個女孩——女孩床頭上插著幾束黃色的花,顏色鮮豔得有些耀眼。離衍在朦朧中似乎覺得,那個女孩一對閃閃動人的大眼睛,盯著自己仔細打量了一番。

【青年離衍家中】1981年09月26日10:37

在醫院臥床了半個多月,離衍才基本恢複過來。回家繼續休養的他,隨後便陷入了長長的等待。看著其他孩子都陸陸續續地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繼而紛紛入學,他心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也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而緩緩破滅——看來錄取是沒戲了啊!離衍心中充滿了不甘,父親的遺願,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去實現?

“離衍……是住在這裡嗎?”院門外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離衍在裡屋豎起了耳朵,聽見祖父開了門問道:“離衍是我孫兒,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中科大高分子化學和高分子物理系的……”另一個人說到,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似乎是個老人家。

離衍感到自己的心髒砰砰地加速起來:由於考試狀態不好,他的志願裡根本就沒有填寫中科大,而這兩個人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容不得自己多想,他趕緊從床上爬起奔到院裡,大喊一聲:“我就是離衍!”。只見一位身著白襯衫的老人,與一位帶著眼鏡的中年人,正站在院中盯著自己上下打量。這個老人,便是給離衍人生帶來最大轉變的恩師——宇明導師。

宇明導師給離衍帶來了一個壞訊息和一個好訊息:壞訊息是,由於離衍考試期間高燒,所以他的考分遠遠低於錄取分數線。好訊息是,離衍在高燒期間,仍然考出了物理、化學兩門課的最高分,有幾道題目的解法甚至比標準答案更加清晰簡單。這個年輕人的天賦造詣讓參與閱卷的宇明導師頓感惜才之感,便不惜費盡口舌,終於說服學校網開一面,將離衍破格錄取。

這樣的大起大落讓離衍頓時淚流滿面,心中那希望之火在快要熄滅的一瞬間,被宇明導師小心地呵護起來,得以順利地繼續燃燒下去。他擦幹眼淚,問道:“這個系……畢業後能進中科院嗎?!”

老人和中年人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離衍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覺得好笑,便板著臉又問了一遍:“這個系能進中科院嗎?”

老人笑著回答了離衍的問題:“我們學校……可是中科院唯一的直屬院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