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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澤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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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蔭。”

——陸機

【扶蘇大澤鄉】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人定

扶蘇從隊伍裡的對話中已經大約知曉,這群人應是被徵發戍邊的民夫。前方道路被洪水沖斷,這些人吵鬧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辦法,只得先行前往大澤鄉進行休整,以期暴雨能夠盡快止息。

看來如今為了圍捕扶蘇,大秦連戍邊的兵力都已吃緊。想想始皇帝過世之後,大秦竟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急速墜落。民夫的隊伍漸行漸遠,扶蘇握緊了拳頭,在林中嘆了口氣,掉頭向隊伍來的方向走去。

可在路上,他的思緒卻無法抑制地翻騰了起來——從小到大,貴為皇子的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天下沒有自己做不成的事,可自從救下驪瑤之後的一番神奇經歷,卻讓他逐漸領悟到:如果沒有父王,沒有自己顯赫的身世,沒有共同奮戰的摯友,沒有擁戴他的百姓和兵士,他便僅僅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他也一樣難以獨自完成。

趙高將出巡隊伍加強了守衛,自己即便想要再次行刺,也已然是無機可乘。如果待他們回到鹹陽,藏入深宮之內,縱使扶蘇有三頭六臂,僅憑他一人之力,希望卻更是渺茫萬分。

徐福的話雖然玄乎,但扶蘇卻不得不信。如果真如徐福所說,那麼如今宮內上至新帝,下至僕役,應該都已被趙高用丹藥控制。而與此同時,宮外卻早已民怨四起。扶蘇擔心自己若是再不將趙高除去,只怕不光是早已名存實亡的大秦社稷,以及隨著大秦一統天下而短暫獲得的太平,連千百年來所建立的禮義、忠信、仁德等維系整個國家的道德準則,很快也將滑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但同時,讓扶蘇沒有想到的是,趙高雖小心算計,處處佔得先機,卻仍然如此地忌憚自己,不惜呼叫戍邊的部隊為自己護衛,而趙高所忌憚的,正是扶蘇在百姓中的聲望。之前,扶蘇不敢讓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此時,他的身份卻恰恰成為了可以善加利用的力量,這恰恰是孤立無援的他所需要的。

扶蘇想到這裡,猛地停下了腳下的步伐。他回頭望了望正向大澤鄉前進的隊伍,一個大膽的計劃,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如今趙高篡位已成事實,看似一手遮天,其實卻是妄圖用一個人的陰謀,對抗整個天下的良知與正義。如今苛政盛行,這些受盡苦難的貧苦百姓,心中豈非同扶蘇一樣,想要手刃趙高?

如今趙高步步小心,但想要維系如此大的一個陰謀,卻讓他暴露出了一處明顯的劣勢,那便是謀算有餘而應變不足。若是此刻忽然天下大亂,無論趙高有多深的謀劃,勢必都將被全盤打亂。而混亂,此時卻恰好是扶蘇最大的掩護。

想到這裡,扶蘇停下了腳步,他掉轉過頭,加快步伐,向大澤鄉趕去。他要鋌而走險,去說服這隊民夫支援自己,協助自己一道如王宮殺逆賊,從趙高手中奪回大秦的江山。

很快,扶蘇便連夜潛入了大澤鄉。他找到了那兩位名屯長,二人喚作陳勝與吳廣。扶蘇向二人透露了身份,並且詳細向二人講述了一路上秦軍的部署。二人見扶蘇器宇軒昂,所言刺殺之事,同他們在路上的見聞毫無二致,當即便信了扶蘇的話,願意聽從扶蘇調遣。

陳勝道:“如今普天之下,均傳言公子未死的訊息。公子仁義與賢德兼備,今日吾等自當舉公子之名號,想來響應之人,當不在少數。”

於是,扶蘇便將起義之事交由二人,自己則快馬加鞭趕回鹹陽。驪瑤、徐福此時仍在鹹陽等他,而義兵一起,趙高一行也定然會速速趕回鹹陽,手忙腳亂之際,便正是他再次行刺之時。

但他沒有想到,此時的大秦,便好似一堆枯枝敗葉,一旦點起了星星之火,很快便欲呈燎原之勢,形式很快便超出了他所能預想和控制的範圍,大秦真的一亂而不可收拾。

【扶蘇戲亭】秦二世二年十月初九日中

數月過後,義軍果真迅速壯大,他們打著扶蘇的名號為令,不僅迅速攻佔了蘄、銍、酇、苦、柘、譙等地。同時更有沛縣的劉邦,與會稽的項梁起兵響應。一時間三股力量呈掎角之勢,席捲中原。陳勝手下的周文,也已領兵攻佔了鹹陽左近的戲亭。扶蘇同驪瑤、徐福二人聽聞此訊息,立即前往戲亭——他們在鹹陽城中苦等了數月,趙高一行卻似乎毫不為義軍所動。直到一個月前,扶蘇才得知,趙高等人終於從遼東啟程回朝,便決定同義軍在戲亭等候回朝的隊伍,不等趙高回城,便將他圍剿,來個甕中捉鼈。

可當返回的出行隊伍出現在戲亭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只有千餘人的隊伍,此時竟黑壓壓一片圍在城外,足有上萬人馬。扶蘇在義軍大營中舉目遠眺,忽然面色大變,因為前方那黑壓壓的一片,與其說是人同馬,不如說是人同獸——雁門關外那令他直至今日仍心有餘悸的狕獸騎兵,如今竟如同鬼魅一般,再次立在自己的面前!

“這……這怎麼可能!”扶蘇聲音都有些顫抖,當初他同蒙恬老將軍,經過數年拼殺,這才將塞外匈奴所豢養的狕獸悉數殲滅,又斬殺了董邈,如今這些訓練有素的狕獸於騎兵,趙高究竟是從何處找來的?!

但如今的情勢,已經沒有餘地讓他冷靜地思考。按照他同蒙恬與狕獸騎兵交鋒的經驗,此仗己方早已先失了鬥志,又失了先機,早已無絲毫勝算可言。扶蘇只得趕緊告知周文火速撤退。可義軍畢竟是一群散兵遊勇,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令行禁止更是不比當年他手下的秦軍精銳。當狕獸瞪著通紅的眼,咆哮著如同潮水一般,直向義軍大營橫掃而來時,義軍早已如鳥散魚潰一般四散逃命去了。堅守的一小股部隊,也被狕獸騎兵如同切豆腐一般,瞬間便殺得片甲不留。

形勢瞬間逆轉,扶蘇三人也只得打馬逃命,一時間扶蘇所有的計劃,都已付之東流。扶蘇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考慮得太過簡單。幾次三番,趙高都彷彿能夠看透他們的每一步計劃般,招招搶先。

這一切,究竟該如何才能得破?

他腦海中猛然憶起,驪瑤曾給他看過,氐人國先王交給她的一枚圓形物什。氐人國先王曾說,這枚物什可以領她尋到通曉時間脈絡,預知後世之法。若是氐人國中也藏有一枚“廻魂罍”,或許趙高也會……在馬背上狂奔的扶蘇突然意識到,若是趙高也知曉了此法,那麼能夠算到他們欲行之事便不為難事!若是如此,那唯有搶先利用那枚圓形物什,洞悉趙高的計劃!

想到此,扶蘇忽然覺得項上所掛的一珠一璧有些異樣,他一開始沒有注意,直到此時,竟隱隱覺得有些發燙。他將手伸入懷中,想要掏出來瞧瞧,卻忽然覺得渾身燥熱起來,整個人都似要燃著一般。隨後,他只覺得眼前出現了那枚圓形物什上的奇特花紋,花紋在眼前旋轉著,越轉越快揮之不去。很快,扶蘇竟完全失去了意識,從馬上墜了下去!

驪瑤驚叫著勒馬,同徐福一道將扶蘇扶上自己的馬,隨後繼續打馬狂奔,向陳城的義軍據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