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有些尷尬,他對著話筒說:“按理說,廠長退休後,不應該由辦公室主任接班,畢竟隔著一個層次。但我們是工廠,是講效率的地方。行政級別上的事情,以後可以慢慢走程式。集團領導也是考慮到工廠剛剛出了不光彩的事情,需要一個合格與忠誠的人選,所以選擇了王棟梁同志……”
葛玉的話還沒說完,下面不知道誰大聲喊了一句:“是因為他家親戚當上了集團領導吧!”
鬨笑的聲音差點揭開了房:“剛才是哪位同志講的話,請站出來。要記著,我們是國營工廠,這是在開會。不是街邊擺的爛攤子,可以隨便講話。
看到臺下再無人說話,葛玉滿意地接著說:“正常的情況下,應該請原廠長講話的。今天王海洋同志,因為身體有恙,請假未到,我們就省去這個環節。下面,有請新廠長王棟梁同志講話,大家歡迎。”
這次臺下連稀落的掌聲也沒有。
王棟梁尷尬地說:“我不多講了,我們都是老同事,集團領導的任命,我也感到意外。但我有信心、有決心,帶領我們的工廠向更好的方向發展。同時也請葛玉同志,帶回我們向集團的保證,我們保證努力工作,清除一切不良作風、向集團領導交上滿意的答卷。”
會議在官僚的作風、形式、套路中,在與會群眾的不滿中結束。
“師傅,他媽的王棟梁怎麼能當廠長?他要技術沒技術,要管理沒管理。我看他每天只會寫會議記錄、報告,端茶倒水啥的,沒看他幹過正經事。”在總工程師辦公室,王順義不服氣地大聲嚷嚷。
“王棟梁他舅舅剛當上集團領導沒幾天,就拿咱們工廠開刀,直接提拔他外甥當廠長,這無法無天了啊。這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雞犬昇天。”與王順義同來的工程師肖鵬也壓制不住心中怒火,在上級面前爆起粗口。
平時,他們非常尊重韓國鈞,從來不在他面前口吐髒話。而在韓國鈞的內心,他喜歡的就是年輕人這點:有血性、有熱情,比自己年輕的時候,更像男子漢。
此時,韓國鈞沒有心情與他們計較言語問題,他心痛的是老廠長。近段時間,他忙於自己的家事,心思沒放到工作上,萬萬沒想到廠裡出了這麼大的事。
老廠長唯一的兒子,在一次大火中,為了救人,被燒塌的磚頭砸碎大腿骨,對神經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從此與雙拐為伴,時而大小便不能自理。老廠長一家,為此負債累累。社會與政府的救助,也是杯水車薪。即便如此,老廠長從來沒因為兒子的事情耽誤過一天工作。從來不佔工廠便宜的老廠長違規報銷醫藥費,看來老廠長是真沒辦法了。
“下班後,我去老廠長家裡看看他。你們不要沖動,要像平時一樣工作,別起到反面作用。我們不能因為換了不喜歡的領導,工作不做了。記著,只要我們在這裡一天,就要對得起這份工作。”韓國鈞盡量壓抑憤慨,使得語調平靜。
“那我們工作去了。”王順義與肖鵬互使眼色,退了出去。
下班後,韓國鈞買了禮物去老廠長家。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吵吵鬧鬧。
開門的是老場長,看到韓國鈞帶著禮物,王海洋嚴肅的面孔,硬擠出笑容:“來就來了,帶什麼禮物啊!快進來。”
韓國鈞進去一看,客廳裡滿滿地坐著、站著一二十人。聲音最大的就是王順義。這小子正激昂地說道:“我們去集團紀委舉報,如果不管用,我們再去國資委舉報,再不行就去省紀委……”
“好,就這麼辦。”人們齊聲應和。
“你小子門清啊,是不是舉報過誰。”一名同事開起玩笑,也使得王順義飄飄然。
“你們是想讓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啊!”老廠長王海洋的一句話,讓剛剛緩解的氣氛,再次緊張。
“老廠長,我沒這個意思,我們……”王順義有些結巴。
“大家聽我將這個道理講完,你們再插話。”王海洋用低沉而疲憊地聲音說:“首先是我犯了錯誤,這個事情毋庸置疑。我在這裡給大家道歉,確實不應該那樣做。沒有在場的同志,希望你們將這個道歉帶到,我是沒機會在臺上的公共場合向更多的同志承認錯誤了。”
說完,老場長站起來面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