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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鈞代老廠長送走當晚最後的賓客,他站在樓下,抬頭看著城市中能見到的寥寥無幾的星辰。
“師傅,你在這做什麼?”徒弟王順義走過來問。
“有煙嗎?給我一枝。”韓國鈞問。
王順義不說話了,默默拿出香煙,與師傅一人一枝分別點燃。他知道,不吸煙的師傅每次想吸一支的時候,都是他心情不好或者要決定重大事情。
韓國鈞心中,想的都是對老廠長的悲憫。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老廠長失去了唯一的愛子。雖說他臥病在床已久,在好多人心目中早晚有今天這一天。但是這個懂事的孩子是為救人而受傷,是值得尊重與尊敬的。作為父母,這個孩子是老廠長的希望,也是他的精神支柱。只要孩子生存一天,哪怕生活再艱難,這個家是完整的。韓國鈞很難想象,孩子的去世,對老廠長的刺激與傷害會多麼巨大。
手指猛地一痛。指尖裡只吸了一口的香煙,燒到了末端。扔掉煙頭,韓國鈞像老煙民一樣,用腳碾了碾。這是他工作後的習慣,剛剛上班時,單位有些工人在吸煙區順手扔掉煙頭就不管了。韓國鈞這個不吸煙的人,每次看到都會跑過去用腳碾熄,為此還多次受到老廠長的表揚。
“師傅,再來一支?”王順義問道。
“不了,謝謝你的香煙與陪伴。”
“師傅,你太客氣了,我這都是應該的。”王順義被韓國鈞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順義,今晚你不回去了嗎?”
“不回家了,我找個地方隨便眯一會兒就好。”
“今晚老廠長家沒有人,我們去那裡吧。你一會兒打電話,讓國生也過來,我想對他講幾句話。”
“國生剛剛上樓去收拾東西,看你在深思,沒有打擾你。”
“好,我們這就上樓去找他。”
上得樓來,老廠長家已經被尹國生收拾得大致有個樣子。
“國生,先別收拾,我想與你聊幾句。”韓國鈞說話的時候,王順義自顧去廚房燒水,準備給三人泡壺茶。
“師傅,你說。”尹國生搬了把椅子,做到韓國鈞近前。
“老廠長唯一的愛子去世,僅僅從外表就能看出來,此事對他們夫婦影響非常之大。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從撕心裂肺的喪子之痛中走出來。”說到此處,韓國鈞直盯著尹國生的雙目凝重地說:“現在,他們需要的是更多的安慰、照拂,用更多的溫情化解他們內心的苦痛。不知你是否願意承擔這份責任。”
“師傅,你的意思我懂了。我曾經有過認老廠長為義父的想法。當年我一隻腳已經踏入監獄大門時,是老廠長將我拉了回來,還給了我七八年的穩定生活。可老廠長在位時,我不敢那麼做,我怕被別人認為我市儈。這幾個月,我閑暇時盡量來老廠長這裡,替他照顧兒子,以報他對我的恩德。而且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我想在這個時候我有這個請求,加上師傅等人的幫忙,他們會答應的。這樣我也能更好地照顧他們。”
“哈哈,好,我就是這個想法。國生啊,之前你叫我師傅,我沒正式答應,但也沒拒絕過。沖著你這份心思,今晚我正式收你為徒,你看如何?”
“太好了,師傅。哈哈……”尹國生大聲笑了出來。
“趕緊給師傅磕頭啊,咋這麼笨呢?”王順義起鬨道。
尹國生站起來就要拜倒,韓國鈞趕緊攙扶住。“別聽順義瞎起鬨,他拜師的時候,也沒磕頭,咱們不興這個。他要是再起鬨,讓他先補上這個頭。既然拜師了,倒杯茶還是應該的。”
尹國生趕緊將王順義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恭恭敬敬地彎腰獻給韓國鈞。韓國鈞坐在椅子上,雙手鄭重接過,淺淺地啜了一口,放在一旁。
而尹國生則在站直後,瞄準王順義左腳所在的位置,彷彿不經意間,直接踩在王順義的腳面上,以報剛才起鬨之仇。
站在師傅後面,齜牙咧嘴、吃了暗虧的王順義,拿尹國生沒有辦法。一是武力與尹國生相差太遠,二是說不好聽的,師傅還在旁邊。他用手指指點著尹國生,憋了近十秒的時間,終於吐出來一句話:“該給師兄敬茶了。”